“该死的百济人!”柳安低声骂道:“为什么在都城旁边留下这么大一片林子?”
“听桑丘说这林子里有神灵居住!”王文佐答道:“所以百济王下令禁止在这里砍柴,狩猎!以免惊扰了神灵,引来报应,每年春秋两季还会到林中祭祀!”
柳安吐了口唾沫,他的坐骑打了个响鼻,原地踏步起来,前面的树木已经密集到毫无缝隙,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三郎你说得对,人手确实不够,不过这么密的林子也无法容纳大队前行,只可惜敌人不缺打造攻城器械所需的木材了!”
王文佐提了下缰绳,目光扫过眼前的密林,寒风穿过树林的间隙,带来神秘的气息,拉扯他的皮袍,直透胸襟。他一点也不奇怪百济人为何会认为这片密林是神灵的居所,即便是自己,面对这片密林时灵魂深处也会感觉到颤栗。
“三郎,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抓紧了!”柳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在岗顶上准备,我回去准备材料工具,早一会动手也好!”
王文佐回到山岗上,桑丘正带着几个军奴依照自己的部署撒着生石灰,那是挖掘壕沟的标识。拜魏晋南北朝数百年连绵不断的战乱所赐,唐军的野战防御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大体来说,唐军的防御方针是“守点不守面”:即不平均分配兵力,而是根据地形将兵力集中在若干关键的点上,而面的防御则用侧射交叉火力和机动部队的侧击来承担,强调纵深与灵活性,这也是柳安被派到城外高地立栅坚守的原因——如果敌军直接攻击泗沘城东门,那尔扎岗上的唐军可以从侧后方攻击敌军;如果敌军攻击尔扎岗,由于山岗两面面临密林,能够展开兵力的地段很狭窄,以很少的守军就可以牵制大量敌军,而城内的唐军可以以逸待劳,相机行事。但反过来说,山岗上的守军就成为了“饵军”——为了钓上水中的大鱼而悬挂在铁钩上的饵食。
“这可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岗位!”王文佐喃喃自语,从树林里吹出的风更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愿那些百济人脚步再慢一点,多给自己一点时间。
“三郎,按照你的要求,我把你要的那些玩意都弄来了,粗麻、马尾巴、头发!”沈法僧气喘吁吁的说:“这些够了吗?”
王文佐走到沈法僧身旁,箩筐里堆满了一捆捆粗麻、鬃毛,还有一束束发辫,他蹲下身子随手抽出一束,用力拉扯,满意的确认了这些纤维的柔韧有力。
“很好,把这些依照我的要求编制成粗索,三天内必须完成!”
“就像这样,像我这样!把粗麻、马鬃、马尾巴还有头发混编在一起,编成粗索!对,对就这样!”
袁好小心翼翼的模仿着正在示范的索匠,唯恐出一点差错,那个索匠的手满是老茧,仿佛她手中的粗索,袁好禁不住暗想自己的手也许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不禁有点沮丧。
“别偷懒,不然中午就没饭吃!”索匠抖动了一下手中的绳索,发出清脆的声响。袁好赶忙低下头去,作为袁飞最小的妹妹,她还没完全弄明白自己这个新名字代表着什么,不过当时母亲和姐姐的狂喜和激动她是看在眼里的——年迈的母亲把自己、姐姐和兄长扯到那个简陋的佛像面前,虔诚的下跪祈祷感谢。而且兄长还带回了米和布,这都是过去从未有过的,唯一让袁好有些不快的是兄长的头发没了,不但如此,自己、母亲和姐姐的头发也被剪掉了,用兄长的话说是要拿去制造打叛贼的武器,袁好实在无法理解头发与武器有什么关系。
砰砰砰!
无论袁好有再多不满,也已经被饭勺敲击木桶的声音一扫而空。她离开了奴隶们的村落,来到了城内的店铺,在屋里有一张稻草床,干活虽然辛苦,但好过过去的日子。在可怕的冬天,村里人一天只有一顿薄粥,孩子们必须想尽办法觅食充饥——田鼠窝、冬眠的虫蛹,但现在每天都有三顿饭——掺杂了芜菁、萝卜的麦粥、有时还有一点咸鱼,这对于她来说不啻于天堂。
不过兄长的吃的更好,有次袁飞来看望家人时,还给她带了饭团——那是她平生第一次吃到大米饭,那种美味让袁好几乎咬伤了自己的舌头。据哥哥说他天天都有饭团吃,可是母亲却不那么高兴,这让袁好有些不明白,难道母亲觉得饭团不好吃吗?
“快吃,快些吃,吃完继续干,天黑前要把所有的活计都干完!”索匠一边敲打着饭桶,一边大声喊道。
袁好几乎是将粥倒入胃中,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旁,开始应付那些粗硬的麻、头发和马鬃,这些东西既不锋利也不尖锐,她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这些绳索和武器有什么关系?当她询问兄长时,袁飞只是怜爱的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妹妹,现在我不能告诉你,不过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但愿这些绳索可以帮助哥哥,打败敌人!”袁好一边工作,一边暗自祈祷:“愿神佛保佑哥哥,还有我们一家人,能够让这样的日子永远持续下去!”
东门外,尔扎岗。
经过六天的努力,唐军的守栅已经大体完工了,在比较平缓的西、北两面土坡上,已经挖掘了一道深两米、宽一米半的波浪形壕沟,在壕沟的内侧是大约一米半高的土垒,在土垒的上方竖起了两道木栅栏,外侧的木栅栏有两米半高,内侧有一米左右,两道木栅栏之间填满土壤然后铺上木质步道,形成一道简单的木墙。在木墙的外侧,一条较浅的壕沟正在挖掘中,那将用于缓冲敌人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