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那些每天来往的环卫工人,老倪都有点防备他们,他们要是发现一辆车停在这荒僻处,几天都不动,车上还有一个人,他们因此生疑,会不会报警,老倪也没有把握。
老倪只能今天这里,明天那里,上午这里,下午那里地停,好在整个钱江新城够大,开发又远远还不充分,这样的小路很多。
每天醒来,老倪就去公共厕所大号小号,刷牙洗脸,饿了就吃饼干和矿泉水,有时候实在难以下咽,或嘴巴里淡出了一个鸟来,老倪就开车去钱江新城边上的三堡或望江门,车停在远远的马路边,走过去,在小饭店里面,挑一个背朝着大门的位子,匆匆地吃一碗面条。
回到车上,老倪迅速地把车开回钱江新城,找一条小路停下,到了这里,老倪的心才放了下来,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老倪觉得,钱江新城的这些僻静的小路,就像是他的家一样。
隔四五天,身上实在是难受了,老倪会去找一家小旅馆,洗个澡就匆匆离去,决不敢逗留,他知道社会上那些专业追债的,门路很广,他们能通过旅客的住店信息查到他。
老倪必须在他们哪怕查到了他,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
老倪也不敢每次去同一家小旅馆,他怕有人会在那里蹲守,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更不敢去洗浴中心,一怕正巧被公安巡查查到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在公安那里挂了号,更怕的还是,洗浴中心,恰恰是社会上的那些人最喜欢逗留的地方。
老倪在一家小旅馆洗完澡出来,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朝两边张望,确定没人在盯自己的稍,老倪这才走向停在二三十米远处的汽车,上了车往钱江新城方向开,路过一个地下停车场的时候,老倪想了想,转了进去。
老倪在停车场里停好车,拿起了手机,装上电池,老倪知道社会上的那些人,现在都在用手机定位找人,据说连关机都没有用,要把电池拿下才可以,所以老倪,不到万不得已必须打电话的时候,他手机的电池都是取下的。
他也不敢在钱江新城打电话,怕被那些人知道他逗留的地方是钱江新城,只能在这样的地下停车场里打,等他们定位到他,找到这里,他也已经走了,还能让那些人,误以为他是住在楼上的这些房子里。
装好电池,老倪开了机,找到了女儿的号码,电话一通,女儿就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嗲嗲,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要债的人,把厂里的仓库都抢了,账号也全部都封了,他们连姆妈那里都找去了,姆妈把自己的钱,全部给了他们,他们还不肯罢休,他们还找去了娘娘(奶奶)那里,娘娘都快九十岁了,这是作的什么孽……”
“娘娘还好吗?”老倪问。
“天天被人戳着后背心骂,有人还堵到了门上骂,你说会不会好?”
“厂里呢,厂里现在怎么样?”
“你还问厂里,厂里能怎么样,生产早就停了,工人们天天在闹要工资,我到哪里去拿钱发给他们,要不是镇上的工作组进来,连机器都要被要债的抬光了,厂门口贴了十七八张法院的告示,每天围着一群人,看西洋镜一样在看。
“我都不敢来上班,丢不起这个人呐,工作组还不同意,要我一定要配合他们做善后处理,哼,善后处理,过两天来处理我的后事好了,我现在真的是生不如死……”
老倪把电话挂了,把电池抠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只能再多待一会。
老倪这次借的十五个多亿,债主是十几个人,但其实,这些钱也不全是他们的,他们又是从自己的亲戚家人那里凑起来的,只是集中到了他们这里,再借给老倪,这一扩散出去,就不知道是多少人多少家庭了。
这次的十几个人里,有三个是老倪他们村里的人,这些人扩散出去,老倪不知道欠了村里多少人的钱,那些堵到他家里骂他老娘的,一定就是这些人。
女儿说的没错,真是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