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的雾气下,只能隐隐看到癫狂的楚姑娘,蓝鹊溪心软,唤她上来,被我们阻止。我知道对于她来说,楚姑娘就是她原本的影子,只是二人命运相同,本质却有区别。我安慰她:“命运是自己选的,她既然选择了奔向司马岩的怀抱,那说明她已无药可救了,要我们现在绑着她上来,她还会义无反顾再来害我们。”
蓝鹊溪闻言,无奈点了点头。此时此刻,连绵不断的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锤击着我们的心跳。从主棺室透进的光里,能看到司马岩的黑影已脱出了一大半,那影子令人不寒而栗,仿佛是阴间恶鬼的最终形态。他的头不断机械振着,因为黑影本身不是实物体,所以我只能看到他的两只眼睛,还有咧开的邪恶异常的嘴巴,那嘴巴十分夸张,嘴角直接扩张到了其耳垂的位置。
众人呆呆看着树下悚人的一幕,那些尸堆上也有一层暗影脱离了本体犹如浪潮一般不断从身体里涌出,起初是半躺着的姿态,但很快都站起了身。
宝财舌头打结,道:“阴……阴兵……”
只瞧着这些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虚幻甲胄,面呈一种死灰色,像是凝聚的烟气,他们面无表情,冷然站着,手里拿着状如蜂针的长矛,因为不是实体又伴随着惨白的浓雾,他们看着若有若无的,十分慑人。
阴兵寂静无声集结在一处,数量之多,无法估计……在队伍前端有好几个领头的,戴着桶形的军帽,装束和我们先前看到的王卒干尸很像。
他们是精锐卫队,我们感受到了扑面的寒意,手脚和目光像是被锁住,无法移动。这些人就是当年楚王给芈灵殉葬的兵士,他们现在是要去战场?这都过了几百年了,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要他们真出去了,那会怎样?
小时候我曾听说过阴兵的故事,说是他们生前未完成奋战的使命,思维停留在当年热血的一刻,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亡故,所以他们的阴魂久久不散,随时准备着上阵杀敌。
而从帛书记载,当年楚王因军队溃败,所以安排了兵士进行殉葬,听说楚军十分骁勇,而且尤其热血爱国,为了获得胜利,他们随着楚王走了歪路,大多的人选择殉葬,变成阴兵,从此不消不灭……
战士应该是死在沙场上,绝对不应该这样枉死!我瞧着他们冷酷无情的面容,心里顿觉得悲哀不已。他们殉葬的时候应该和小道士差不多年纪,怀揣着为国效力的梦想,最终却埋在这样阴沉沉的乱葬之地,等待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春秋大梦。
正想着,楚姑娘魔怔地穿梭在面无表情地阴兵之前,这些阴兵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带着威武肃杀之气,看着就好像一排排虚幻的蜡像。与此同时,我们听到了号角和战鼓雷动的声音,一大波震撼人心,浩气长存的浑厚男声也在这时响起。这些声音充斥在我们鼓膜里,带来恐惧和绝望。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徐锡麟的一诗:
军歌高唱大刀环,誓灭胡奴出玉关。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如此悲壮的情景,尤其撼动人心,我吞了口唾沫,上头的陈醰焦急道:“流子,不要看了,那是鬼军,意念强大,战斗力爆表!要再看——”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一具王卒干尸突然举起了一把巨大的青铜剑向楚姑娘的脖子砍去,一瞬间,刚才还鲜活的楚姑骤然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来得猝不及防,我惊愕不已。因为烟气,我看不到楚姑娘被砍掉的头颅,也看不清她的脸孔,所以没法子知道那一刻她是否有过懊悔,不过她死得仓促,根本不容她想什么。只是如果她在天有灵,知道自己死后再也不可能重生,或许就会清醒吧。这一刻,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有点怅然失落……
楚姑娘的死让阴兵士气大增,他们不断用长矛击打地面,嘴里出令人毛骨悚人的呜呜声,好像是一阵阵的狂风,我虽在上端还是感受到了冷气。
我平生没见过如此景象,竟是挪不开脚,没过多久,王卒阴魂突然示意兵士们停下动作,一时间空气中除了虫子骚爬的声音,一切变得十分诡异沉重。他一双来自阴间的眼扫视四周,最后定格在我们身上,那是一双死亡的眼睛,我顿感浑身被阴气笼罩,不得动弹。
“没法打,赶紧扯!扯!(跑)!”老祖宗有先见之明,喊了一声,众人反应过来,快向上攀附,下面的呜呜声,犹如万千鬼哭狼嚎,我心里紧张得不像话,咬着牙疯似得往上爬,然则我的背脊却在无限的恐慌中,阵阵凉,总觉得他们会突然抓住我,将我往他们中心带去,然后我的下场会和楚姑娘一样!这次我再也没心思往下看了,和着那些虫爷胆战心惊地逃难。
“天狗食日”之象持续的时间应该不长,白光该洒进来了,但从山眼口子里看到的天空,竟是灰黑色的。有一团浓厚的黑云正层层叠叠翻涌着向山口子压下来,在厚厚的云层里能看到几条红色裂痕。瞧着这景象,人心里莫名恐慌,原本还企盼着能见到光明,如今整个瓶状的后藏室浸染在仿似夜晚的深沉中,所有的景象都是模模糊糊的。我望着浓烈的厚云,心里沉闷不已,这景象似是天要塌下来了!天狗食日完,阴气本应该散去,而鬼军也会消亡,但如此凝聚的厚云,却又似乎在说:“白昼永远不会再现!”
人在自然变天之下,尤其渺小,黑暗把我们的希望打进了无底深渊。除了我,陷入疯爬的还有老祖宗他们,眼下身上的疲惫全部被恐惧扫光,耳旁充斥着夺命的鬼军叫声。我们十分清楚,对付腐尸或许我们还有点胜算,但是对付阴界的东西,那基本就是以卵击石,想到阴魂能夺魂摄魄,我心不由寒,往着里头的树枝攀,不想留着后背给了阴兵有机可趁的机会。
然则就在这时候——陈醰不见了!我只顾着狂爬,竟忘了情况最糟的哥们。我心急如焚,让宝财停停,问他有没有见着陈醰?
他也现了不对劲,慌乱地环顾四周,我两大活人,把他给弄丢了!我第一反应是他被阴兵给拖住了,忙往下去看,就在这时候有什么极度冰冷的东西抓住了我的脖子,我吓得惊叫一声,宝财疾呼道:“公子爷!”
凭着前所未有的阴冷之感,我知道自己一定是被阴兵缠上了,只是无论我怎么反抗,那只箍住我的手臂都没有一丝松懈。骨髓里瞬间渗进了一股极度的寒凉,我的头在他的大力之下,不断后仰,朦胧中我望着那张由阴气凝聚的脸,他缓缓张开嘴,声音仿如来自地狱深处,那般悠长……
弥漫的雾气下,只能隐隐看到癫狂的楚姑娘,蓝鹊溪心软,唤她上来,被我们阻止。我知道对于她来说,楚姑娘就是她原本的影子,只是二人命运相同,本质却有区别。我安慰她:“命运是自己选的,她既然选择了奔向司马岩的怀抱,那说明她已无药可救了,要我们现在绑着她上来,她还会义无反顾再来害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