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吴世璠抵达衡州,吴三桂难得的召开了一次朝会,让吴世璠扮坐在侧,王宫里的大殿还没修好,便在大殿外的广场上用帷幕围了一圈,只是这些帷幕根本挡不住冬日里呼啸的寒风,文武百官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吴三桂倒是精神奕奕,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已经瘦得脱了形,脸颊都深深凹了下去,整个人强撑着坐在龙椅上,身子却一点点的瘫软着,双目之中也失去了往日枭雄的虎威和锐利,显得模糊而浑浊,不时的咳嗽着,朝会刚刚进行了一阵,便要身旁服侍的太监送上丹药,才能继续坚持下去。
这场朝会其实就是走个流程,吴三桂将吴世璠推出来,宣布来年春秋祭天大典和一概祭祀之事都交由吴世璠主祭负责,又正式下王诏,令吴世璠“监理一切内外事务”,算是正式确立了吴世璠继承人的身份。
流程走完,吴三桂也几乎要瘫软在龙椅之中爬不起来,贴身的太监尖着嗓子喊着“退朝”,文武百官都跪拜在地,等着吴三桂的贴身侍卫将他抬走,就在此时,一直老老实实在一旁走着流程没有说话的吴世璠忽然起身行礼:“王爷爷,臣有本请奏…….”
吴三桂眉间一皱,混沌的双目如同迷雾被驱散一般清明了一些,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却没有看向吴世璠,而是扫过广场上跪着的郭壮图、方光琛等亲党人物,他们一个个头磕在地上,屁股翘到了天上,只有胡国柱茫然的稍稍抬起了身子偷眼朝御座上瞧来。
吴三桂见状,心中猛地一抖,双目之中略微有些慌乱,干咳一声道:“既已退朝,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先……”
“王爷爷,事涉国政,怠慢不得……”吴世璠却不依不饶,他低着头不敢看吴三桂,似乎心里还是发虚的,偷眼瞥了一眼郭壮图,却又忽然来了勇气,中气十足的奏道:“臣请王爷爷知晓,当今之世,反清复汉、恢复中华,为第一要务,王爷爷首倡义帜,揭竿反清、驱逐东虏,四方响应、天下云从,威服于海内九州!”
吴三桂狠狠瞪着他,枯瘦如树干一般的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把守,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坐起来,怒道:“不要说了!散朝!散朝!”
吴世璠呼吸急促着,又偷眼看向郭壮图,却见广场上的文武百官都已经发现了御阶上的异样,纷纷撑起身子悄悄窥视着情况,郭壮图也撑起了身子,朝着吴世璠鼓励似的重重点了点头。
吴世璠深吸口气,不再理会吴三桂的喝令,继续高声奏道:“我军与满清战于四方,自西北至东南,血洒疆场之烈士英豪何其多哉?然则时至今日,彼山贼野寇之辈,亦可对我横加指责,斥我为‘消极抗清、片面抗清’,颠倒黑白至斯!”
“臣以为,我军不能不以实际之行动,粉碎他人之污蔑!臣请王爷爷下王旨,挥军北伐、直捣黄龙、收复神京、驱逐鞑虏!”
广场上一片哗然,跪在首位的王夫之心头一跳,低低唤了声“奸诈”,扭头去看武官班列里跪在第一排的马宝,马宝也是一脸惊诧,不顾礼制的撑起身子打量了一眼吴世璠,转头就看向郭壮图,却见郭壮图和周围亲党的几个官将都已经直起了身子,似乎只要出班附和。
就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吧嗒之声响个不停,一个人风一样的冲出班列,直冲到玉阶之下的侍卫面前,才猛然跪倒在地,一头磕在地上:“臣高得捷附议,请王爷下王诏北伐,臣愿为先锋!”
随即又有好几个将官也冲了出来,都高喊着“附议”,马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本想要出班阻拦,见这情况,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周围几个外姓的官将也是面面相觑、一脸茫然,许多人拽着周围蠢蠢欲动的同僚,或者不断干咳着给予提示,但依旧有不少官将脑子一热冲出班列,奏请北伐。
“好阳谋啊……”王夫之叹了一声,有些钦佩的扫了眼郭壮图,他们的计划并不难猜,但在如今这个时局却根本没法破解,吴军之中军心浮动,许多人看着红营击败清廷的亲王、听着郑军绝地反击、连战连捷,自己却每日要么是静坐蹲坑、要么就打着一场场屠杀百姓的治安战,心中早就憋着一口气。
今日亲党在这朝堂之上提出北伐之策,就是顺势而为,给这股不满的干柴添上最后一把火,大势成型,即便是吴三桂强行要拦,也必然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还能借机让吴世璠获取主战的威望,他这么一露脸,即便北伐之策最后没成型,吴世璠在许多人心里也有了份量,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吴三桂阴影下的娃娃,即便吴三桂到死也没有称帝,日后吴世璠自己称帝,阻碍也会小了许多。
只是可惜了高得捷这些真心想要和清军作战的将领,亲党是借着北伐的名义揽权谋利,权揽到了、利谋到了,那些北伐的兵将,自然是管他们去死了。
马宝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目光在郭壮图和那些出班附议的官将身上游来游去,看着高得捷等人,满脸的急惶,但在满朝群情汹汹的情况下,却不敢出言反对,几个外姓的领袖人物都和他一样顾虑重重,若是出声反对,必然上下离心,没了手下兵将的拥护,亲党必然趁虚而入,一定不会对他们留手。
郭壮图等人也出班附议,亲党的官将见状一拥而上,一时声威震天,有些官将也出班反对,但他们分量不够,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很快就淹没在骂声之中。
吴三桂面色难看至极,视线投向了王夫之,亲党和外姓的斗争中,王夫之有些超然于外的味道,他没有那么多顾虑,只要他这个军师说句反对的话,吴三桂就能借坡下驴。
只可惜王夫之一直垂着头不做理会,他并不是不能背锅,但不会为吴三桂这个任人唯亲、只把他当作牌坊供着的王爷背锅,更别说吴三桂和他还有弑君之仇。
吴三桂盯了王夫之一会儿,终于无奈的摆了摆手,用最后一点力气喝道:“散朝!”
数日后,吴世璠抵达衡州,吴三桂难得的召开了一次朝会,让吴世璠扮坐在侧,王宫里的大殿还没修好,便在大殿外的广场上用帷幕围了一圈,只是这些帷幕根本挡不住冬日里呼啸的寒风,文武百官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