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特情局行动

吴子凡从一开始就知道霍家的邀请有问题。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因为除非心存算计,霍家没有任何理由会带着合约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没有担忧过会把家人和朋友牵扯其中。

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知欲还是战胜了他。

他的生活平静得像是一潭湖水,只有细碎的石子能够偶然搅动起涟漪。可他明知道湖水之下存在着那些湍流和漩涡,明知道狰狞的湖怪就在湖水的深处潜伏。他卧在暗涌之上辗转反侧,枕着那些厮杀咆哮难以入眠,却和那个真实且狰狞的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膜,什么都看不着、摸不见。

他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生活?平凡的,无味的,一眼就能看到结局的生活。

危险?黑暗?疯狂?那又如何呢?哪怕是探究于霍家究竟想算计自己什么,他也会觉得很有趣。

当他跟随霍家的人第一次进入黑市,第一次深入地下世界,第一次看见那些秘密实验的场所,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兴奋——宛如在刀尖上游走、在岩浆口跳舞。他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最开始的时候霍家并不全然信任他,只是交给了他一些简单的治疗工作,为那些实验的志愿者体检、诊断。但这并不妨碍吴子凡通过患者的病情对霍家正在进行的研究管中窥豹。

霍家在研制的项目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以使人产生依赖性为副作用、麻醉和控制人体大脑的神经毒素,一种是通过透支生命激发修真天赋或者瞬时战斗力的基因药物。

其中神经毒素的研究较为深入,患者病发的基础症状较为稳定,只有那些变异突发的病人较为棘手,极少出现人救不回来的情况;而基因药物的试验者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从数据上来看残疾和死亡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至于为什么是数据上……是因为他对这个分支的项目也暂时只能接触到数据。霍家似乎并不打算把他这个普通人纳入自己目前的创新研究。

虽然对那些死去的人,吴子凡也深感遗憾。但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自愿签过合约协议、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而为科学、医学事业献身、牺牲,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别说是黑市,就是古时候那些伟大的医生、大夫,想要发现一种草药的独特功效、整理出一份理想的药方,又怎么可能一个牺牲的病人都没有呢?

撕开人权、伦理道德的伪装,用看似残忍实则高效的手段换取惠及普罗大众的研究成果,在你情我愿的前提下背负死亡去换取生的希望,又何尝不是一种更超然和伟大层次的高尚呢?

他能做的,是极力救治这些病人,将样本和数据及时整理上传,加快研究进行的步伐,让这些药物能够更快地被研究出来,避免更多的人被牺牲。

而那些病人对他的感激之词和投来的信任的目光,更让他坚信于这一点。

他肯定没有做错什么,否则又怎么会得到患者如此真诚和恳切的回应?就连医院的那些病人都不曾如此。

也许是他不仅比霍家以前找来的医生都要能够坚持,还把工作完成得出乎意料的好,霍家交由他经手的项目数据越来越多,对他的监控也逐渐放松。

吴子凡很满意这样的现状。他早知道自己可以轻松适应这样的现状。

就看看那个南博图吧,那个明明懂得不少却只想要做咸鱼,还总是遮遮掩掩不肯透露一点线索、把自己当成没长大的小孩看待的家伙。

连这种人都有能力应付那些复杂的环境和关系,他为什么不可以?

还有吴景隆,那老头子肯定想不到,被他百般嫌弃的儿子也能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做出这样的成绩——他本就完全可以脱离吴氏医馆的庇护,接受这个世界真实一面的风霜洗礼——甚至,他明明更适合这样的环境才对。

直到那天,他无意中翻到了一份夹在在实验数据中的商业计划书。

那份计划书的出现的确是个意外,因为纸页上的财务报表乍一看和他们整理的实验数据表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就在吴子凡发现这件事的十分钟之后,项目负责人就匆匆赶来,招呼也不大就带走了这份计划书。

但是十分钟,足够做许多事了。

以吴子凡的好奇心,又怎么可能不抓住所有机会,去获知霍家的所有行动和计划呢?那份不小心出现在他案头的计划书在第一时间就被他暗中备份,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他放在书房反复翻看。

商业金融并非吴子凡擅长的领域,而且这份计划书也并非外面公司那种常见的市场分析、项目策划、产品营销或者商业扩张,而更像是对一些个体经营户充满针对性、非法且暴力的破产收购设计,然后顺理成章地把这些人纳入他们实验志愿者名单。

如同蜘蛛收紧捕猎的网。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吴子凡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眼见的霍家,这个已经足够见不得光的霍家,或许也不过是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他开始有计划地打探霍家在实验研究之外的动向,去和那些守卫聊天,去向那些志愿者套话。

事实证明,那一份计划书中的情况并非个例,而是霍家“缺人”时最司空见惯又行之有效的手段。哪怕是这些“志愿者”本人,也并非全然不知道霍家在过去他们所经历那些困境中究竟扮演过怎样的角色。

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只能“自愿”来到这里。

霍家,这个狰狞的怪物,正在沉默而阴毒地摧毁着别人的生活,又诱骗和蛊惑着那些无家可归者走入它的血盆大口,并将人一点点拆吞入腹。

而他站在怪物的脚下,还以为旁人对怪物的惧怕只因为它的丑陋和庞大,还以为自己能够抛开偏见地站在这样的怪物身边、尽自己所能救治那些迷途之人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像一个独具只眼而又忠厚仁慈的骑士。

可实际上,他只是一只面目可憎的伥鬼。那些所谓的“仁慈”只是“死刑犯”赴死前的麻醉。

而病人们的感激也是有条件的。因为他们尚不清楚吴子凡这个“医生”和以前那些“医生”不同

——他是自愿来的。真正意义上的自愿。

吴子凡想,其实他可能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大义凛然。因为当他发觉帷幕之后的真相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愧疚和忏悔,而是恐惧。

当他失去利用价值时,霍家这只饿疯了的怪物,会不会有一天忽然低下头,把他也吃得骨头也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