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毅呷了一口酒,道:“实话说吧,我本不想放您去京师的。”
严师说:“老朽知你担心什么,你且放心,我严昌廉虽一介文人,也不是他们想让我死,我就能死的。”
江毅道:“那要是皇帝小儿和太后那个小寡妇要您死呢?”
严师一怔,几息后方说道:“自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老朽自出仕以来好歹也是三朝老臣了,虽无治国安邦之能力,但也是先皇的书文老师,身为帝师,他皇家断不敢如此决绝,欺师灭祖乃古之大罪,纵是帝王也不敢轻易为之。”
江毅没一点形象的夹了一口菜,嚼了几下,撇嘴道:“说您是老夫子,您倒是当真迂腐,没听说过‘天子无情、皇家无义’的话吗?您还想着皇家顾忌您帝师的身份?还怕欺师灭祖?
皇家为了争那把椅子,弑父杀母的有多少?弑兄杀弟的有多少?他连爹娘、兄弟都能杀,何况杀您一个背负‘欺君罔上、结党营私、意图谋反’的帝师呢?”
严师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的喝着杯中酒。
江毅也不理他,继续夹了一口菜,然后喝完杯中酒,又给拿过酒壶自己空杯满上,说道:“依您和费公的深厚友情,眼下您赶赴京师去见他最后一面,或者说,您是去送他最后一程,是谁也拦阻不了您的,也包括我,也没法拦您,更不敢拦您。
其实啊,您并不是迂腐,您这会跟我这装呢,您应该想到了一切。只是我不知道您想的是怎么应对,或许您就没想应对,您就是想到一死而已,以死明志。”
严师突然身体一震。
江毅继续说:“我知道您毕生所追求的就是两个字:高洁。说白了就是三不朽, 立德、立功、立言。
自古高洁之士多悲壮,非常的愚忠,信奉‘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所谓狗屁纲常伦理。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是首先看君是什么君,臣是什么臣,为什么让臣死?就如现在,我们的所做所为皆是为了家乡父老,是为了乾州百姓,更是为了天下黎庶,朝堂奸佞和太后假借皇帝小儿之名,竟然让您死,您凭什么就得死?该死的应该是他们!”
严师喝道:“铭远住口,休得乱说。”
江毅又是呷了一口酒,哈了一下,继续说道:“恩师别发火,今晚话说开了,我就实话告诉您我要做的事吧,我不是要推翻那个什么武朝,它太小儿科了,小的不值我一提,我要做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哗啦”一声,严师手中的酒杯坠地,只见严师半张着嘴巴,眼睛直直地望着江毅。
江毅心中顿时松了下来,好嘛,为了忽悠老夫子别去送死,可费了大力气了,你不是高洁吗?你不是三不朽吗?我就搬出张载张子厚的“横渠四句”来对付你,对于这些老夫子是一用一个准。
半晌严师才回过神来,口中不停喃喃,一双浑浊的眼睛却露出光芒:“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江毅甩出了王炸带四个二之后,拍拍屁股回府了,严师却负手静静地立在窗前,很久...
翌日一大早,一脸倦怠的严师与众人道别,随着费公的小儿子赶赴京师。
江毅从鹰武卫中抽出半个校尉营护送,又从自己的亲卫中抽调一个小旗,扮成家丁的模样近身保护。
江毅在与严师道别时,从严师的眼中明显的看到沉着与冷静,还有些许精芒,或许是对未来的希望吧。
于是江毅心中踏实,严师是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