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戈没往茅厕去。
她沿着二楼的回廊慢慢地走,眼神迷茫、脚步虚浮,摇摇晃晃间蓦地一头撞进了一扇虚掩的大门,屋内歌舞骤停,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看来,正享受着美人在怀投喂葡萄的男子不悦呵斥,“你谁呀?”
香肩半露的姑娘低低惊呼一声,“啊!是那个穷书生的男宠!许是喝醉了走错地方了吧……”
另一边的姑娘掩着嘴角咯咯直笑,“毕竟只是个穷书生呢,听说呀,仗着宋大公子才能来咱们这里看上两眼,一时迷了眼,也是正常……也不知道是哪个妹妹在伺候着,可怜见的,今儿个怕是连赏银都得不到了呢……”
穷书生的男宠?那么长一句话,对方只接收到了这六个字,正寻思着现在的穷书生看起来也不是很穷,竟然还有银子养男宠?都说物以稀为贵,这搁人身上也是一样,养个男人可比养个女人费钱多了,譬如他这些年愈发荒诞的亲爹……只这念头刚起来,就被身边女子递来的葡萄打断了思路,姑娘家葱尖一样的指尖,涂着艳丽的丹蔻,趁着那剥了皮的葡萄愈发晶莹剔透。
“滚!”男人只来得及冲着门口咆哮一声,就一口连葡萄带指尖卷进了嘴里……
啧。
元戈扯了扯嘴角,流年不利,竟是个熟人——楼梯口遇见那胖子口中的“至交”,佟慎之。但是很显然,佟少爷没把对方当至交,这人都被醉欢楼赶出去了,佟少爷还没发现,还在跟姑娘们扭成一团……不雅,实在不雅。
确认完屋内并无相思酒的气味,元戈悄声离开,顺便还体贴地为这几位带上了门。
方才宋子尧介绍说二楼多是跳舞听曲喝酒品茶的项目,兴之所至也就是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是以她才敢假意借着酒劲撞开这几个房间探探虚实,谁知第一个就撞破了佟慎之的好事……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跌跌撞撞撞开了几间虚掩的房门,收获了几声口齿不清的谩骂,又在拐角里撞破了几桩即将上演的好事,顺道还调戏了几个姑娘家,仍然对相思酒一无所获的元大小姐正准备下楼往后院去转转,蓦地瞧着一个戴着面纱的姑娘家错身而过,那姑娘一身浅紫裙装,低着头步履匆匆,青丝微扬间,露出纤细白皙的颈项,只耳下似有红痕一闪而过。
元戈蓦地怔立当场,如遭雷击,所有的喧嚣都已远去,整个近乎于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只剩下了那抹匆匆下楼的浅紫身影……元戈几乎是一瞬间就拔腿追了上去。
可那姑娘身形极快,拂袖间已经出了醉欢楼,拐个弯儿就不见了人,元戈沿着附近的弄堂又找了两遍,街上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一个身形娇小的姑娘家融入了人群里哪有那么好找?元戈站在原地,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突然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是这个世界不真实,而是她这个人不真实。
月朗星稀,华灯初上,此刻正是这条街最热闹的时候,可她站在这里,仿佛独立于热闹之外……她已经死了,不明不白地活在这具身体里,她甚至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东西,她一直刻意地忽略这个问题,也忽略那些被她自己刻意压制的孤独感。
被整个人间抛弃的孤独感。
可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就像绷得太久的琴弦,终究会在某个不堪重负的瞬间断裂,反弹的力道足以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个蒙了面的女子,右耳耳下是一抹月牙形的红色胎记……和槿素一模一样的胎记。
那一瞬间的心跳有多么剧烈,现在的失落就有多么绝望,就好像在浩然如烟的天地间,眼看着唯一一个同类与自己失之交臂——她又一次变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她带着一身酒气如丧考妣地站在醉欢楼门口,偶尔一两个好奇心重的百姓啧啧摇着头擦肩而过,更多的却是仿若未见。
这座城市有多么繁华,就有多么凉薄,每天都有一夜暴富的人,自然就有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人,大家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不是说让我等你?怎的却一个人站在这里?”耳畔响起男人温润如水的声音,连带着周遭的喧嚣也渐次恢复,像是无形的屏障被打破,她再一次站在了人群之中。
元戈转动几乎僵硬的脖子回头看他,半晌喃喃,“宋闻渊……”她看起来快要哭了。
“怎么了?”宋闻渊微微拧眉,小丫头方才还好好的,甚至玩得不亦乐乎,怎么才离开一会儿,就成这样了?“被人欺负了?”
“弟、弟……啊呸,小兄弟!”到了嘴边的“弟媳”硬生生扭转了回去,宋子尧拍着胸脯在旁帮腔,“别的地方为兄不敢保证,但在这醉欢楼里,本公子还是有些话语权的,谁敢欺负了弟、小兄弟你,同为兄说一声,咱回头就帮你把这场子找回来!”
他还是不
元戈没往茅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