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火若不及时发泄出来,便会肝火郁结,影响身体;所以这会儿听到翊阳斥骂自己,徐晋之不仅没有一丝不悦,反而还很欣慰。
待得翊阳斥完之后,徐晋之方才不顾她的挣扎握住她的手,“我知道,这一次我们损失巨大,好几个暗桩都被根拔起,不止留雁楼损兵折将,私茶的生意也要暂时中止;可是公主,一直胜负真的不能算什么,只要留雁楼还在,你我还在,就可以把这一切都赢回来!”
若是梁帝知道,他千方百计寻找并且恨之入骨的留雁楼楼主以及暗中操控私茶生意的人,就是他最疼爱的幼妹,不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翊阳心烦意乱地甩开他的手,“赢回来?说得轻巧,当初为了构建这张网,这一切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又费了多少金钱,再重头来一遍谈何容易;再说了,经此一事,皇兄一定会更加提防,想再往他身边安插人,怕是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徐晋之扳过她的身子,盯着翊阳殷红的双眼,“确实很难,但为夫相信,再怎么难,也不会比咱们最开始的时候难;那时候都一步步熬过来了,如今又有什么好怕的?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哀,也不是在这里垂头丧气,而是重整旗鼓,并且找到在暗中加害我们的人,以防再有下一回,这才是当务之急。”
望着徐晋之认真而坚定的眼神,翊阳焦躁烦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驸马说得没错,是我气糊涂了。”随着这话,翊阳松开手,将一直攥在掌中的青瓷盏放回到长几上,若仔细看去,被发现那只青瓷盏上有一道细细的裂缝,是被翊阳生生捏出来的,可见今日之事,让她恨到了何等地步。
看到她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徐晋之微微一笑,扶着她在椅中坐下,“公主坐一会儿,我去厨房重新生一盆炭来。”
“嗯。”翊阳温顺地答应,无论她在外面如何强势,在徐晋之面前始终都保留着一副小儿女的模样,成亲二十载而未有变;若不谈他们夫妻二人背后做的种种事情,这份感情着实令人羡慕。
徐晋之离去,过了约摸一柱香的功夫,他捧着加了新炭的炭盆回来,脚步有些匆忙,,在将炭盆搁在地上,他用力甩了甩两只手。
“怎么了?”翊阳疑惑地问着。
徐晋之微笑着答道:“没什么,就是忘了裹棉布,所以有些被烫到,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公主无需担心。”
“给我看看。”翊阳不由分说拉过他背到身后的手,两只手的几个手指上都是一片通红,显然都被烫到了。
翊阳连忙去屋里找来烫伤膏,一边挑起淡绿色的膏体仔细扶在徐晋之手中,一边心疼地责怪道:“这可是炭盆,烧着炭的,你竟然也敢这样赤手空拳地一路拿过来,真当自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神仙吗?”
徐晋之笑道:“一时情急给忘了,而且刚拿起来的时候并不烫,快到的时候方才渐渐烫了起来。”
“这种事情你该让春菱他们去做才是。”说话间,翊阳已是抹好了药膏,忧声道:“希望晚些能够消下去,否则起了泡,驸马要多受几日皮肉之苦了。”
徐晋之打趣道:“那就可以让公主替为夫敷几次药了,也挺好。”
“受了伤还要油嘴滑舌,该打!”翊阳娇嗔了一句,扬手作势要打,但终归是舍不得,最后只是轻拍了徐晋之的臂膀一下作罢。
炭盆里不时传来一声轻响,屋里渐渐变得暖和起来,给人一种已经仿佛已经度过寒冬的错觉。
翊阳走到碳盆边,神情复杂地望着里头一块块烧红的银炭,徐晋之来到她身边,“公主在想什么?”
翊阳轻吸一口气,目光幽幽道:“我在想,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太过舒坦,渐渐变得粗心大意,不复以往的谨慎与小心,以致如今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而我……甚至连怎么摔得跟头都不知道,驸马,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在?”
徐晋之神色微微一冷,凉声道:“此事怪不得公主,是有人存心针对咱们,不知用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法子改了钱大富与金长河他们的记忆,就连出宫名册都悄无声息地被改了,就凭这份手段与心计,除非咱们早有防备,否则是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的。”说到这里,他轻叹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奈与不甘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一向都是做黄雀的,可这一次,我们却是成了那只被黄雀盯住的螳螂。”
“若让我找出这个人,必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翊阳阴恻恻地说着,随即想起徐晋之刚才的话,面露诧异,“驸马你刚才说,有人改了他们的记忆,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但除了这个,公主还有别的解释吗?”徐晋之的问题令翊阳无言以对,是啊,除此之外,根本找不到其他解释。
良久,翊阳迟疑道:“这世间当真有窜改记忆的法子吗?”
徐晋之皱眉道:“我以前曾听一个方士说过,有人可以利用特殊的法子催眠一个人,并且在半梦半醒之间篡改他的记忆,我那会儿听着匪夷所思,只道他是胡言乱语,如今看到,恐怕是真的。”
翊阳精神一振,连忙道:“那方士可还在京城?”
“早已离开了。”见翊阳失望,他又安慰道:“不过我知道他就住在离京城不远的一处道观之中,过几日我陪公主去见他。”
“嗯。”翊阳点头,随即目光复杂地道:“若是以前你与我说这些,我必定不相信,觉得是夸大其词;可今儿个,我亲眼看到皇兄随身的黄符化成人形,一指切断金长河的手,那种感觉……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惊肉跳。”翊阳一边说着一边抚着胸口,隔着衣裳她都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面拼命地跳动着。
徐晋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知道今日这一场公审,翊阳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与挫折,却不得不强颜欢笑;回来后又碍于身份,怕传扬出去落入梁帝的耳目之中,强忍着砸东西泄愤的冲动,哪怕已经拿起了杯盏,也生生忍住,只是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