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仅仅只是痛恨,还有忌惮,他真是大意了,一直以为留雁楼就是登不上台面的江湖组织,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竟然悄无声息地渗透着自己的国家,朝堂乃至宫庭,而且从金长河的情况来看,这个情况至少在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幸好留雁楼的人还没有胆大到想要弑君,而自己身上也一直带着张真人穷尽毕生功力画就的符箓,否则……梁帝不敢再往下想,但饶是这样,他的背后也悄悄出了一层薄汗。
无论做为这个庞大帝国的执掌者,还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及对权力的绝对掌控,他都必须要拔掉这些毒瘤,可惜从万宝斋找到的那本册子,听闻只有外围者的身份记录,像金长河乃至白卓这样的,是不记入册子的,据说只有留雁楼的楼主知道,且口口相传,绝不记录,为的就是防止册子落入敌手,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这些事情是伍越是从万宝斋斋主身边那个小厮嘴里问出来的,他入留雁楼不久,心智尚不够坚定,也没有视死如归的决心,所以没费多大力气就给问出来了,可惜他知道事情太少,连那名册上面的数字代表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万宝斋斋主很快就发现这件事,运起全身功力逼开围攻的神机卫,杀了那名小厮。那种手起刀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杀了身边人的狠厉决绕,饶是伍越这个副统领见了也不禁有些发寒。
既然册子没有,留雁楼楼主又一下子寻不到,梁帝只能从白卓身上入手,哪怕问出一个同党来,也是好的。
至于孙邈,梁帝看在孙长济生前的功劳份上,没有要孙邈的命,下旨抄没家产并他流放充军,虽说比死好不了多少,但好歹留了一条性命。
不过这些事情,孙邈是不会在意了,倒不是他豁达,而是受不住从云端掉落地狱的打击,在公堂上就疯了,整个人都变得疯疯癫癫,试问一个疯子又怎么会在意,或许说懂得这个。
不过就算是疯了,孙邈也依旧死死护着他那半身官服与残破官帽官靴,见人就痴笑着自称本官,说自己是当今皇上倚重的孙卿。
谁能想到,梁帝随口敷衍的“孙卿”二字,竟成了孙邈一辈子的梦魇,既便是疯了,也依旧牢牢记在心中,可悲可叹……
随着孙邈与白卓被押下去,涉及江家的两桩案子算是彻底审完了,在整个审理过程中,江行远无罪,江家无罪,倒是指证的人一个个被定罪,就连主审官也被判了个流放之刑,这也算是一桩前所未有的奇闻了。
梁帝走到公案后,却在准备落坐时迟疑了,拧眉盯着那张宽大的椅子迟迟没有坐下去,仿佛那里有什么令他嫌弃的东西,可明明那椅子干净到连一丝灰尘也没有;最后还是王安先猜到了梁帝的意思,后者这是嫌弃孙邈呢,嫌弃到连他坐过的椅子也不愿碰一下。想明白了这一点,王安赶紧让人将那张椅子搬到一旁去,他自己则将梁帝刚才坐的那张椅子给挪了过来;果然,梁帝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了,俯身落坐。
梁帝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掠过,似笑非笑地道:“诸卿有什么疑问,尽可问朕。”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心里确实早就积压了一堆的疑问,只是刚刚见识过梁帝的雷霆手段,一个个惊叹诧异的同时也被吓得犹如惊弓之鸟,不敢轻易开口,唯恐一个没注意落得像孙邈一样的下场;往前推半个时辰,谁能想到被梁帝一手捧上主审官之位的孙邈,竟然只是一颗用来引出留雁楼的棋子。
最后还是长公主翊阳率先出声,只见她笑吟吟地道:“臣妹这心里头确实有许多疑问,皇兄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江家是无辜的?既如此为何还要将江行远押入大牢,又让孙邈那个笨蛋做主审官?”
对于这个幼妹,梁帝一向十分疼爱,此刻听她询问,微笑道:“江家进献贡茶多年,可曾出过岔子?”
翊阳毫不犹豫地摇头,“从未。”
梁帝颔首道:“那就是了,江家虽为商户,却一直秉持’公平公道公正’六字,连卖给百姓的茶叶都从不缺斤少两,以次充好,又岂会那么短视地在贡茶上面动手脚,所以朕刚刚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就知道其中必有问题,之后又得知茶库被人暗中凿洞,引入雨露,令茶水受潮,所以朕就授意神机卫的人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只是没想到背后竟然牵扯了一桩这么大的阴谋,真是始料未及。”提及此事,纵是以梁帝的城府,也不禁心有余悸,幸亏他一向多疑谨慎,否则只怕这会儿仍被蒙在鼓中。
“原来如此。”翊阳恍然,随即道:“可皇兄又是怎么会怀疑王主事的,若非皇兄查出来,臣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是留雁楼收买的内应。”
提起此事,梁帝眸光一沉,“钱大富凿洞令茶叶受潮,可他们又怎么知道那个位置是摆放江家贡茶的地方,凑巧吗?”不等翊阳言语,他已是冷笑道:“朕可不相信指使他们的人费那么大劲,却把赌注压在’凑巧’二字上面;所以,钱大富兄弟是一个环节,金长河是一个环节,而在户部之内,必定还有一个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