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邈要抢,小太监拿着不放,两方争夺了起来,也不知孙邈哪里来的力气,两个小太监竟然都拦不住,在这样的拉扯中,只听得“嘶啦”一声,崭新的官服被生生撕成了两半,官帽也没好到哪里去,后面那两根帽翅也被踩断了,不成样子;唯一完好的,就是靴子了,但孙邈只抢到一只。
破破烂烂的朝官,被踩坏的官帽,一只靴子,这一切穿在身上是何等的可笑,但孙邈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拼命往身上穿着,仿佛只要穿上了这些,他还是四品朝官,还是梁帝口中的“孙卿”。
“闹够了吗?”梁帝这句话令正在穿靴子的孙邈动作一僵,下一刻,他已是满脸泪痕,连滚带爬地来到梁帝脚边,抱住他的脚哭喊道:“微臣究竟做错了什么,皇上要剥除微臣的官服官帽?”
“一个蠢笨如猪,被利用了都不知道的人,不配做朕的臣子!”随着这句话,梁帝毫不留情地踢开他,孙邈这样的人,连抱他腿的资格都没有。
孙邈总算没有笨到家,看出梁帝的厌恶,不敢再扑过去,只是茫然道:“微臣被谁利用了?”
梁帝按下心中的厌恶,冷声道:“行远在嵊县救人,白卓就那么巧,恰好回乡探亲,并且看到他使用金丝软甲手套,姓孙的,你告诉朕,这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一个是“行远”,一个是“姓孙的”,亲疏立分。
孙邈一愣,下意识地往白卓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道:“或许就是这么凑巧呢?”
“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相信。”不用再伪装之后,梁帝对孙邈极尽厌恶,连一个完整名字都不愿称呼,唯恐污了自己的嘴。
孙长济,你也算英雄一世,临到头来,这一世英名竟都毁在这个唯一的儿子身上了,可悲。
“朕告诉你,行远在嵊县遇到辛夷的那段时间,白卓确实不在京城,但也不在嵊县,而是在……”说到这里,梁帝猛然抬头,目光直直落在不远处的白卓身后,后者正提心吊胆地听着梁帝与孙邈说话,这会儿突然被盯到,顿时心头一阵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赶紧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梁帝将他这些个反应一丝不拉地收在眼中,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后,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吐出三个字来,“留雁楼。”
在经历过一次次的峰回路转,惊心动魄之后,公堂上的众人满心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可以惊到他们,结果……
孙邈看看梁帝又看看缩在公堂门边的白卓,呆呆地问道:“他去留雁楼做什么?”
听到这个愚蠢的问题,梁帝不知自己该气还是该笑,摇头道:“孙邈啊孙邈,如今看来,朕说你蠢笨如猪都是抬举你了,还不明白吗,白卓与王主事还有金长河一样,都是留雁楼安插进来的奸细。”
孙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年他曾有幸负责一场乡试,白卓是那场乡试的考生之一,并且通过了乡试,成为一名举人,所以也算是他的门生。
不过,那会儿的白卓并没有给孙邈留下太深的印象,乃至三年后,白卓进士及第,前来登门见礼,孙邈都没记起来。
白卓是寒门出身,靠着自己的学问一路从秀才到举人再到进士,所以他在京城没什么相识的人,孙邈算是唯一一个,所以每每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送到孙府,令孙邈对他好感倍减,这师生之情,也就在一年一年的相处中越来越深厚了。
正是因为这样,白卓告诉他金丝软甲一事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怀疑,之后更是听他的话,一本奏折参到了梁帝面前,结果江家没参倒,却是把自己给参倒了。
孙邈摇摇晃晃地起身来到白卓面前,颤声道:“你……真是留雁楼的人?”
白卓下意识地想要否认,毕竟没有一个杀人犯会主动承认自己杀了人,可刚要张口,就想起了之前的王主事与金长河,从那两件事中他看出梁帝是一个缜密到可怕的人,不开口便罢,一旦开口,就必定是十足的把握;否认……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想到这里,白卓咽下了嘴边的话,默默不语,他这个样子,无疑是默认了,孙邈心里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他一把攥住白卓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吼道:“姓白的,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害我?”
白卓什么也没说,任由他扯着自己衣襟,最后还是陆江拉开了状若疯狂的孙邈,冷声道:“你与其问他,不如自己想一想,若换了别人,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他所言去向皇上弹劾江家吗?只有你这个又胆小又想出风头的蠢货,才会一步步照着他的计划去做。”
孙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听到别人骂自己“蠢货”,他生气地张嘴想要反驳,结果却悲哀的发现,陆江说的并没有错,自己确实是十足十的蠢货,竟然对白卓的用意没有丝毫怀疑,甚至满心以为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借这件事帮自己更上一层楼,可笑,真是可笑!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任何悬念,白卓被关入大牢听候发落,他虽然也是留雁楼的人,却没有像金长河那样做为杀手培养,所以他的牙齿里没有藏毒,也没多少武功,所以倒不用担心他会自尽。梁帝之所以没有杀他,自然不会是突然善心大发,而是因为白卓尚有用处。
白卓一事,令梁帝发现,留雁楼除了渗透京城普通百姓以及皇城之外,官员——这个做为驱动庞大帝国运转不可或缺的零件,极有可能也被渗透了,白卓不过是冰山一角,在他背后可能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多到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