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宝椅上那双狭长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梁帝扫视了二人一番,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陆江身上。
在目光定格的那一刻,一直低着头的陆江身上起了一层细微的疹子,不自觉地挺了挺本就笔直的后背。他没有抬头,但他知道,梁帝此刻一定是睁开了眼睛,每一次被梁帝注视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感觉。果不其然,下一刻,耳边传来梁帝低沉的声音,“何事急着见朕?”
陆江拱手道:“启禀圣上,江家长子江行远已前往茶库察看出问题的贡茶,同行的除了王主事,御史楚孤城,还有一名女子。”
“就为了这事?”梁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陆江敏锐地察觉到隐藏在低沉之下的一丝不喜,他连忙道:“江行远已经查到了贡茶发霉质变的原因。”
这句话终于提起了梁帝的兴趣,他放下手,微微坐直了身子,“是何原因?”
陆江不敢怠慢,一五一十地答道:“有人在茶库外面凿洞,引入雨水,因为贡茶依墙而放,所以受雨水潮湿影响,逐渐发霉。”
梁帝皱一皱灰白交错的长眉,“凿洞必有声响,神机卫竟然没有发现?你这个统领是怎么当的?”
陆江浑身一颤,惶恐地跪下道:“微臣失职,请圣上责罚!”
梁帝没有急着责罚他,而是询问道:“先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这话,陆江暗自松了一口气,梁帝愿意听他说,就表示并没有太过生气,或许可以将功补过。
陆江一边转动着心思一边将韦三等人的猜测细细说了一遍,随即道:“虽然没有十足的语气,但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借用救火的声音来掩盖凿墙,令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
“神不知鬼不觉……”梁帝轻笑一声,展一展宽大的袖子,露出几根瘦长的手指,王安最是懂他心思,一看到这个样子,便明白了梁帝的意思,当即捧起茶几上刚沏好不久的茶盏稳稳放在他手上。
梁帝刚一揭开盏盖,便有袅袅茶雾升起,在半空中变幻着各种形状,时而细若游丝,时而弯若游廊,颇为有趣;梁帝垂眸抿了一口,茶汤刚一入嘴,那两道长眉便又皱紧了一分,继而有一声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在殿中响起。
“皇上,可是这茶不合您口味?”王安略有些尖细的声音适时响起,别看王安一直低垂着头,却时时用眼角余光注意梁帝的神情与举动,说来仿佛匪夷所思,却是他多年练出来的本领,既不让主子察觉又能做到时时侍候。
梁帝点一点头,带着几分可惜道:“这茶虽好,比之江家的碧螺春却还是差了几分。”
王安陪笑道:“江家的洞庭碧螺春乃是天下一绝,这二三十年来,各家虽然削尖了脑袋想要培育出如江家一般的碧螺春,从而与之并肩而立,可没有一家能够做到的。”顿一顿,他又道:“皇上且再等等,待查明了贡茶一案,便可以让江家继续进贡茶叶了。”
梁帝没说什么,只是搁下了那盏令他兴趣缺缺的茶汤,眼眸一转,居高临下地望着一直跪在地上的陆江,不冷不热地问道:“适才那句话,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吗,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过是大意的托词罢了。”这话令陆江冷汗涔涔,然而更令他心惊胆战的话还在后头,“陆江,你比朕小不了几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微臣知错,微臣一定会查明那贼人的来历,绝不会让他逍遥法外!”陆江面色苍白地说着,他刚才确实是大意了,随口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却忘了梁帝最不
陆江二人不敢惊扰,静静站在底下,等着梁帝睁眼。很多时候,沉默带来的压力比咆哮嘶吼更甚,很多人坚持不了多久便开始胡思乱想,甚至表露出来;不过这两人皆是在梁帝身边当差多年的老人,久经考验之辈,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垂目低头,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