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一时来不及通知。”听到江怀德这么说,江老夫人点点头,对尚且等候在那里的刘嬷嬷道:“你亲自去请他进来,莫要怠慢了。”
刘嬷嬷恭敬地应了一声,离去后不久,领着一个圆脸的中年人进来,瞧着约摸四十来岁的年纪,那张脸未语先笑,看着颇为可亲;他穿着一袭湖水色绣竹叶纹的长袍,那料子是上等的苏绸,光泽极佳,只是因为沾了一路风尘,看起来有些显旧。
“是茶库的王主事,之前见过几面,勉强自是有些交情。”江怀德低声说了一句,江家茶叶年年入选贡茶,自是少不了户部的人打交道,王主事便是其中之一。
“知道了。”江老夫人微一点头,就着他的手起身来到王主事面前,没等她俯下身去,王主事已是一把扶住她,笑道:“老夫人年迈,不必多礼,快请座。”
“多谢主事大人。”江老夫人恭敬地道了声谢方才重新落座,主事这个官阶虽只是正六品,却管着全国各地进贡的茶叶,虽说江家不必巴结,但也万万不能得罪,否则被穿了小鞋都不知道。
待得各自见过礼后,江怀德将王主事迎到上位坐下,又让下人奉了茶后,方才试探地问道:“主事大人怎么来得如此突然,也不事先遣人通知一声,我好去城外迎接。”
王主事面色一正,放下刚刚抿了一口的茶水道:“我与江兄你也不是初识了,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奉了尚书大人的命令。”
江怀德神色一紧,急忙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王主事点点头,“长公子年后派人送往京城的那批雨前龙井,被查出有些问题,你瞧瞧。”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江怀德,后者刚一打开,便闻到一股霉味,而这霉味的源头,正是纸包中的十余片细长茶叶,本该通体呈碧绿色的茶叶此刻布满了白色的小点,这是霉变的标志。
“怎么会这样?这不应该啊!”江怀德难以置信地问着,炒制后的茶叶可以保存多年,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炒制的出了问题,还有就是保存不当,但这样的错误,江家是绝对不会犯的。
负责炒制贡茶的都是江家最好的师傅,每一个都有多年经验,无论火候还是时间都掌握的恰到好处;至于运送保存,也都有着严格的要求,只要有一丁点问题,就要全部作废,从而确保送往京城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茶。
王主事无奈地摊一摊手,“我也觉得不可能,但事实如此,幸好当时茶叶还没送进宫里去,否则这样的茶叶递到娘娘们乃至皇上面前,所有人都要倒霉。”
“是是是。”江怀德一头冷汗地应着,没等他缓过来,王主事又抛出一个噩耗,“除了霉变之外,茶叶的份量也不太对。”
这一次,江怀德是真的慌了,手足无措地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贡茶二字,既代表着茶商的无限荣光,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一旦出了问题,就是大祸,真正的福祸两相依。
“莫急。”江老夫人倒是镇定,安抚了江怀德一句后,道:“尚书大人派主事过来,而非直接督令抓人,想必此事还未曾盖棺定论,尚有还转的余地,对吗?”后面这句话是在问王主事,后者点头道:“尚书也觉得以江家多年积累下的信誉,当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所以先行遣我过来,请长公子去往京城一趟。这是户部的文书,请二位过目。”说到这里,他想起一事,拧眉道:“我过来的时候,听岳阳城的人议论,说是有江湖杀手袭击江家,死了不少人,其中一个还是府衙的差役,长公子也受了伤,怎么会这样?”
江老夫人接过文书,将留雁楼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辛夷的身份,只说不小心惹上了这个江湖组织。
王主事听得义愤填胸,“留雁楼之名我也听闻过一些,想不到竟胆大至斯,全然不将王法放在眼中,实在可恼。”说着,他又关切地道:“长公子可还好?前几日拜会柳大人之时,还说起长公子呢。”
王主事口中的柳大人便是江行远未来的岳丈大人,在朝中官居高位,而这也是王主事乃至户部尚书对一个商贾之家如此客气的真正原因。
江怀德道:“有劳主事大人关心,犬子侥幸,虽受了伤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他为难地道:“以犬子现在的情况,恐怕没法立刻前往京城。”
王主事略一沉吟,道:“那这样,我先行一步,回复尚书大人,长公子待伤好一些后,再行动身,只是这日子不能拖得太久,否则不好交待。”
“我明白,多谢主事大人。”江怀德感激地躬身行礼,他知道这已是王主事能力的极限了,毕竟后者只是一个六品小官。
“主事大人一路过来辛苦,且去歇息一下,晚上老身为您接风洗尘,您可一定要赏脸。”面对江老夫人的盛邀,王主事也不推辞,客气几句便应下了。
在让刘嬷嬷领王主事去厢房歇息后,江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代而之的是凝重与担忧,询问道:“那批贡茶,你没有检查吗?”
江怀德凝声道:“母亲是知道儿子的,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务求不出错,平常运出去的茶叶都要检查三四遍,何况是贡茶;儿子清楚记得,那批雨前龙井运出去之时,一切完好,没有丝毫异常,负责押运的也是府中用惯的老人,不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