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这个冬季再次走进兰山公园时,我看到满目灰色的树木,灰色的湖面结成的灰色的冰,有人在冰面上玩乐,他们笑,他们感受生活,感受生命。
天空同样是灰色,一轮泛着白光的日头在灰色的浮云里缓缓穿行。
湖水凝结的冰像一片巨大的琥珀,结晶着枯枝烂叶,结晶着过往人们孤独的脚印。在这里,也就是五年前的初秋,我和她在这公园里一起散步。
她,一个让我无法定义的女子,在我生命中扮演着复杂的角色。那一年,她扮演着我的爱人。
我清晰地记得那天,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冰凉的雨丝洒满平静的湖面,湖面泛着欢乐的涟漪,垂柳细长的枝叶湿漉漉地垂到水面上,有些枝条伸进水里,透明的水滴顺着枝条一滴一滴地落着。
那年,我跟她挽着手、肩并肩、茫然而甜蜜地走在一起,我们惶惑的脸,印在湖面上,也印在秋天的季节里。那时我们预感到,当前的柔情蜜意只是假象,我们执拗地坚持着,绝望地幻想着未来。
一晃五年,整整五年的岁月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蹚了过去,只给我留下荒芜,留下缅怀。当过往结晶成坚硬的记忆的琥珀时,我才明白,曾经的预感是那样准确。现在想想,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两个是没有未来的。难道我拥有能洞穿命运的法术吗?不是的,是我有自知之明。
我按着记忆重新走这五年前我们一起走过的甬道、曲径、廊阁、凉亭,内心鼓荡着沉寂好久的热血,我想,此刻她若能站在我的身边,我一定好好地端详她的脸,她的身材以及她那光彩照人的青春。那时我似乎忽略她这些美好的特点,一心一意想着如何跟她长相厮守,以致于错过了好好欣赏她的美。如今,我只能从记忆中找寻她那迷人的身影,可是她显得那样模糊,像一团灰色的云。那时我们的无助,我们的孤苦,真是比山高,比海还要深啊!
我那个你呀,我的亲爱的人啊,当初你也是同我一样的心境吗?
同样的地方,不同的季节,不同的风景,五年,对我来说无疑清梦一场。这些年的岁月像马一样从我身边驰过,可我心里照样那样想她,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我不知道要等多少岁月过后,才会让我放下她?我想除非我失去了这肉身,才能将她驱逐出记忆。
我顺着熟悉的青砖小道慢慢走着,站在我们曾一起驻足的地方,抚摸着跟她一同背靠过的石栏,以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向长空,脑海不断涌动着一团灰色的雾气,那不是烟雾,而是记忆,更是伤痛。五年前的初秋,这里一片欣欣向荣,鸟鸣蝉唱,微风拂柳,生命的色彩正艳,我们的青春方好,我们爱情正浓。
我不断努力回想当时的心境跟场景,记忆的碎片组成的过往终未有悔。我想经历过,期待过,拥有过,幸福过,就知足了,这都是生命的组成部分。这五年,我怎样失败,怎样挣扎,怎样痛苦,怎样幻想,怎样绝望,到如今又怎样平静,生活就像走薄薄的冰面,走的时候步步惊心,可当走过了,回头一望,又多了几丝惊喜,几丝庆幸,心里想,自己总算走过来了。是的,走过来了,什么难走的路最终都是会走过来的,这是生活的逻辑,也是生命的逻辑。其实,就算我们不走,也将被岁月裹挟向前。面对这个世界,我们终究都是该离开的人,我们站过的地方,走过的路,观赏过的风景,触摸过的岁月,自有后人继续来重复,并且发出同样的慨叹。
时间是永生的,人的生命也是可以延续的,只是个人的记忆不会延续。当然,当记忆存在的时候是温暖的,有生命的,也是可穿越的。对我来说,可以让我再一次与她邂逅。
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姑娘站在伸到湖的中央的桥头边,蓝色的校服,粉色的背包,那么鲜艳,与当前的季节形成强烈的反差,可季节并不排斥这种艳丽的色彩,而是豁达地将其包容。我望着她们,那姣好的青春,在我心底荡漾。这个世界真好,有衰就有新生,新的生命那样蓬勃,恣意生长,造物的神工,志在让世界形形色色。
我无法想象再过五年会是什么模样,我还会在这儿出现吗,我还会站在这里想她吗?这都是未来的事,陌生的未来,漫漫时光,或许,再过五年,我身边将带着另一个姑娘再次站在这里,指点记忆的江山。只是过往沉重浩瀚,是否我还能记得清晰?我相信我的女孩绝不为此愠怒,她会微笑着对我说:“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我相信感情是人类文明得以延续下去的最伟大的事物。
冷风从指间吹过,凉凉的。风最懂我的悲伤。我不敢用形容词去描摹我的绝望,也不敢用眼泪再去表达我的深情,这一切只是我的回忆,只属于一个人的回忆。
我忽然想起有个姑娘对我说,她无法忘记她的初恋,死都不能。当时我是怎样开导她,安慰她,说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要将过去的,已碎的,不值得的带到未来,因为我们已经被遗弃了。当时我言之凿凿,信口雌黄,讲了一大堆所谓道理,如今,我舔尝到了她曾经的苦痛,才明白当时我的幼稚可笑。
小主,
往事是一朵生长在镜子中的葩,娇艳摇曳,美不胜收。我想,痛苦并不是无能的表现,也不是绝望的力证,而是成长中必要的生命力。没有痛苦,人生也就难以浑全。
属于我们的季节已经过去,当痛苦的肿结散去,一个崭新的自己也将重生。我看到的,感受到的,每个匆匆逝去的日子,重重叠叠,跳跳跃跃,从我脑海闪过,这些都是我生命存在的组织,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组织,即使我化为齑粉,都是不可分割的。我想她的生命中也有我的组织,即使她不想面对我,不想想起我,那都是她生命里不可分割的组织。是的,不可分割。这样想来,我们从来就没有彼此失去过。
“你可以微笑着把脸抬起来,
让别人看不到你的痛苦。”
我
当我在这个冬季再次走进兰山公园时,我看到满目灰色的树木,灰色的湖面结成的灰色的冰,有人在冰面上玩乐,他们笑,他们感受生活,感受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