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夜多么晚,我也不想睡去,总觉得在睡去的这段时光,人在偷偷地老去。
我不清楚妈妈是什么时候变得满脸风霜的,也没有意识到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卧床不起的?我所在的生活似乎在一瞬间变得陌生了,这种改变让我惊讶。
奶奶病了,脑溢血造成的半身不遂,爱说笑的奶奶再也不说不笑了,她总是目光呆呆地望着身边的世界。奶奶的世界以前在庄前村后,如今只能在炕头上了,奶奶的世界变小了,小得令人窒息。
平时我跟奶奶有很多的话说,现在我们只是相互望着对方的眼睛。奶奶的眼睛没有了光亮,没有了光亮了的眼睛就跟黑夜没有什么两样。
奶奶的脸,皱纹纵横,丑陋不堪,从这张脸上我看不出孔子所说的“七十而随心随遇不逾矩”的豁达的人生形象。由此看来,奶奶的人生是困惑的。假如时光倒退六十年,奶奶二十几岁,那时候她正青春芬芳,不知道那时候她是如何看待这人生的呢?一切都是无法假设的,即使假设了,也得不到真实的论证。我也问过奶奶这方面的问题,但是她表达不出来,她只是笑。
当别人正接受死亡,而自己风华正荗,巨大的落差产生的并不是什么欣喜,而是对生命对命运对人生的积极思考。然而积极思考,得出的却是恐慌,明白生命的有限,而人的欲望的无限。而更现实的情况是,年龄大了却没有任何成就,成就就且不论,正常的生活都无法有效实现。
老是有人特别清晰地论说我的年龄,还老是把我的年龄和我的婚姻搅在一起。我明白,他们是暗示我该结婚了,二十六岁,对于一个未婚的农村青年来讲,时间似乎很旧了。
时间是走得太快了点,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生命与时间是可以画等号的时候,过去的二十五年,我像个襁褓中的婴孩,懵懂无知。
现在我认识到了时间,也认识到了生命,其可贵性是无与伦比的。我失急忙慌地却不知道该如何减少时光的偷逝,我只有减少在夜晚来临时睡眠的时间这一种办法。之前只要夜黑下来,我便会呼呼入睡,现在想想,那些时间浪费的有多可惜。想想漫漫长夜又分摊了人生一半的时间,人真正清醒的时候是何其短暂!因此就想着怎样利用这黑夜,做些有意义的事。
我时常坐在小房里的写字台前的靠背椅上望着窗外翻滚的夜色,哗啦啦的树叶的声音看不见却在脑海中摇晃。我想这一切都是时间的表现。
时间是有序地持续不断地流逝的,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就算我醒着坐到天亮,属于我的时间,还是会从皮肤上蒸发,留下弯弯绕绕凹凹凸凸的褶皱。
似乎我侵占睡眠的时间来赢得时间的办法也是极度愚蠢的。那么我该怎么办呢?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能力去跟时间斗争呢!人总归是弱小的,无力的,是个可怜的小动物。虽然人们从来不承认自己的弱小。
我找不到什么可以安慰我的答案,只能留待以后再行解决了。
有时候夜多么晚,我也不想睡去,总觉得在睡去的这段时光,人在偷偷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