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借着被风吹动的烛火,舒禄就见都尔嘉侧身歪倒在炕上,正打着胡噜,而他手下的几个亲兵也趔趄歪斜的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动手!」
话音刚落,几个如狼似虎的手下就冲了进去,七手八脚的将都尔嘉等人给捆了起来。
同样的画面也在其他几间清军休息的屋内上演着,在一间单独的卧房里,阿尔赛和一名同伴合力将一个清军协领背着手捆上后,也许是因为胳膊扭的吃痛,那协领突然就睁开了眼,直愣愣的看着阿尔赛,不过因为羊肉汤里加了料的缘故,这位脑子还有些昏沉沉的,浑身乏力,一时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扶本官起来......」
阿尔赛见状大惊,右手向身侧一探,抄起一根小臂粗的木棒,抬手就给了那协领脑袋上狠狠一下,「嗵」的一声,那家伙立刻就昏死了过去。等一切忙完,阿尔赛这才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
对于这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说,在三天前的那个早上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造反。虽然他祖上也是被流放至此的汉人,可一百多年过去了,什么仇不仇的,早跟他没关系了。
说起来,阿尔赛的汉名叫崔士禄,他祖上是「三藩」中耿精忠的旧部。
从康熙二十一年起,为了对付盘踞在雅克萨的沙俄,解决从盛京到黑龙江城的军需物资运输难题,清廷用了四年时间,修筑了一条从吉林乌拉直抵瑷珲城,长达1711里的驿道,其间共有25站,被称为「大站道」。
到了康熙二十五年,清廷从关内调来七百五十名「三藩之乱」后的降兵降将,连同家属被编为十三队,在八旗兵的押送下,送至黑龙江和吉林的各个驿站服役。至此,这些汉人就成了世代驻守驿站的驿丁。
这些人属于军籍,但是不在旗,也不承担出征任务,而是以军事化的形式,长期承担了京城至黑龙江最北端的公文传递、交通运输、押解人犯等差役。因为长期在边疆地区生活,父死子继,为了不让人瞧不起,很多人都取了个满族名。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直到1907年东三省「三大将军府」裁撤改省,旗人归入民籍,地位下降,这才又改回了汉名。
三天前,北海军的一支侦察小队来到了特穆德赫站,在打死了领催、笔帖式和几名带头抵抗的驿卒后,其他十多人便纷纷投降,崔士禄也在其中。
侦察队的队长名叫巴满贡,也就是之前拜见都尔嘉的那个领催「舒禄」。八年前赵新他们为了迎战福康安的大军,率先拿下了富尔丹城的卡伦站。
当时的巴满贡光棍一条,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站丁,有感于北海军的一视同仁,便带头归顺了。他后来给民政部的勘测队当过向导,之后又加入北海军,再后来就进了侦察队。
捎带说一句,北海军的侦察队为了便于深入敌后,绝大部分人都留着辫子,还要熟悉边民和清军的生活习惯、言谈举止,了解各处驿站线路。
作为一个曾经的站丁,因为对驿站的制度非常了解,巴满贡便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对崔士禄等人进行了训诫和开导。
要知道清廷对站丁的活动范围有着严格的限制,为了防止这些人逃跑,要求其居住地不得超过服役地点百里,家属出行不得超过八里,所以站丁对外界的变化,只能通过来往的信使口中获得。
问题是北海军这次的「春季攻势」做足了准备,一旦发动就是凌厉如风,根本不给沿途清军反应的时间。而侦察队的任务则是提前拿下沿途的驿站,并拦截传递军报的信使。如此一来,后方的驿站根本就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当得知北海军就要打到齐齐哈尔,家人都住在齐齐哈尔城的崔士禄
一下就慌了,为了求得家人平安,他首先表示了投效;有了第一个,其他人也因为家人的安全,陆续表示了顺从。
通过两天下来的接触,站丁们这才知道北海军根本不是朝廷口中的「海外蛮夷」;他们其中有汉人、满人、达斡尔人、赫哲人、鄂伦春人,形形***。当得知北海镇治下的原满清站丁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时,一个个心底都极为向往。
五十亩地、令人难以置信的「俸禄」、生病了有大夫、帮着单身汉找老婆、以及儿女能进学堂读书成为读书人、甚至呜呜叫着一天能跑数百里的火车......桩桩件件的事例都深深的刺激了他们。要知道自己吃一辈子苦也就算了,谁也不想让后代还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崔士禄在和巴满贡等人闲聊时,了解到普通北海军士兵的薪水待遇,羡慕的不得了。他觉得自己要是能当上北海兵,是不是哪天能跟着入关,回到祖籍所在的福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