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夕阳独照紫禁寒

那厨子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喝了半壶茶听了一段戏后便离开了。他前脚起身离开座位,还不等伙计收拾桌子,后脚就有一个中年人坐了过去。那中年人要了一壶瓜片,两碟干果,等伙计收拾完桌子转身走后,中年人不动声色的在椅子下面摸索了一会儿,很快就摸到了一个小纸卷。半个多时辰后,他也起身离开,回到了不远处“黄升泰”铺子的后院。

夜幕时分,凉白的月色静静的照着偌大的北京城。一根将近三米长,顶端挂有菱形天线的竹竿在“黄升泰”的后院里被人立起,伴随着厢房里响起的滴滴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北海军情报局便获悉了清宫里的事。…

乾隆五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是京城各部衙门开印办公的日子。与此同时,一条让无数在京旗人坐立不安的消息也开始在城内流传。

内务府将在二月底之前,在京城各旗内择选人丁一千五百户,举家离京前往西宁,而后由西宁入藏,前往廓尔喀。启程的时间被定在了四月底。

在京的旗人们都不傻,知道这是朝廷在安排后路。然而绝大多数家庭都在北京城居住了一百多年,知道这次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都是故土难离。不过有什么办法呢?天杀的北海贼如今都到山东了,打进北京城是早晚的事儿!

天桥,集市上的早点摊儿。蓝色布围子围着丈余的长案,前摆着几张长凳,案上放着一口大碗,雪白的纱布罩下面,是堆得跟小山似的芥菜疙瘩丝儿,里面拌匀了水泡辣椒面,浮头又洒了小磨香油。在长案的旁边是一口大铜锅,里面是被熬得稀稠适中,香气.(⊙o⊙)臭气四溢的豆汁儿。

豆汁这东西最早什么时候有的已经无从考证,不过从乾隆十八年的时候便进入了清宫御膳房。这玩意说白了就是做粉丝的下脚料,因为一个大子一碗,咸菜不要钱,所以很受底层百姓欢迎。虽然不分贵贱,可非要说北京人都爱喝,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去西宁?老子就不去!……什么地儿能有北京好?咱不说顺治爷入关是在北京登的龙位,也不说那紫禁城和圆明园。单说咱现在喝的这豆汁儿,别的地儿有吗?没豆汁儿的地方,那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两个穿戴的还算体面的旗人一人端着一碗豆汁,一边吸喽,一边聊天。时不时还从碟子里夹几根儿咸的齁人的咸菜丝,再咬一口烧饼。这两位就好这一口,是以大清早城门一开就跑过来了。

“老板,再给炸仨焦圈。”

“好嘞~~”

之前那个尖嘴猴腮的旗人正说得兴起,继续道:“我家主子说了,去西宁这事,都是那些不安好心的汉官出的馊主意。咱们旗人走了,这京城就又成了他们的天下了!”

“说得好,说得好!”他对面的旗人连连点头,接过炸好的焦圈,掰成几段,塞进了烧饼里。

“我家主子说了,这汉人文官啊,就没几个好人。朝廷如今这局面,都是让他们给祸害的。”

“头些年老刘统勋不是挺好的么?没了时候皇上还去他家吊唁来的。”

“那都哪年的黄历了!”

“哎,我听从吉林回来的查六说,那些失陷敌手的,都给北海贼弄到什么苦水岛去了,成天不是开荒就是砍树挖煤。”

“丢人了不是?那叫苦叶岛。我家主子说了,那地方冷啊,冬天出门儿鼻子耳朵都能冻掉了。”尖嘴猴腮喝下半碗豆汁,满足的吐了口白气,又道:“我家主子还说了,如今刘侉子在山东大兴团练,不是什么好事。”

“这我就不懂了,兴团练乡勇,把北海贼打出山东去有什么不好呢?”对面的旗人疑惑不解。

尖嘴猴腮的旗人更得意了,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家主子说了……”

两个头探在了一起。

此时一个卖芸豆饼的小贩推着独轮车过来,椭圆木箱里的芸豆饼被厚厚的小棉被子覆盖着,缕缕热气从缝隙间往外冒。

卖芸豆的小贩捂着一只耳朵,清脆吆喝道:“烫手热嘞哎~~~芸豆饼噢~~~烂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