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寿山料定是清军守将在约束手下,整饬军纪。然而随着北海军的炮火不断上岸上延伸,炮台转瞬便消失在浓浓的硝烟和火光里。
三轮炮击结束后,成山汛水寨被炸的硝烟漫漫,水雾茫茫,旗舰上的鲁寿山和孔绍安什么也看不清。此时天边金乌西坠,远处的海天和陆地都迷茫在一片混沌之中。
“天尽头啊!”孔绍安此刻心潮澎湃,很想赋诗一首,奈何肚子里墨水实在不多,搜肠刮肚,只想到了苏东坡的“西望穆陵关,东望琅邪台”,可惜一点儿都不应景。
而在他不远处的李弼,端着望远镜的双手则是微微的颤抖,被炮火连天的场面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位加入北海镇多年,从未亲临战场,平时也就偶尔看看守备营的士兵训练打靶;虽说也亲自下场打过几枪,可瘦弱的肩膀被后座力震的生疼,也就再没了兴趣。
“鞑子真是不长记性!好几年了,守备居然还是这么烂!”一旁的鲁寿山看到北海三号和四号占领了滩头,便命令道:“通知先头部队登陆!”
四年前北海军登陆荣成,胶东沿海各地的清军只紧张了一年,随后又恢复了疲懒的常态。原本清廷还想加强登州水师前营的战船和火炮,可随着长兴岛海战和北海军兵临大沽口,兵部一看还是算了吧,保卫京师才是头等大事,于是便将扩建战船和炮台的军费尽数投在了大沽口和重建旅顺水营。
之后的两任山东巡抚长麟和惠龄多方筹措,又经乾隆同意,将各处炮台稍加整饬了一番,增设了几门炮位,给水营增添了几条大赶缯,也算聊胜于无。如今北海军来了,大赶缯在炮舰面前屁用没有,各处炮台竟然一炮未发,清廷在山东的海防可谓失败至极。
新编16团的两个连上岸后,发现清军残部已经逃跑,便开始部署防御工事,清理战场残骸。受伤的清军有几十人,都被抬到两间还算完好的营房内由军医救治,至于死者则全被抬到水营外掩埋。与此同时,海上舰队全部进入养鱼池湾内停泊,大部队将在明早登岸,并展开后续行动。
到了七点来钟天擦黑的时候,在水营北门哨塔上执勤的北海军士兵发现,从东南方向过来了一大片火把;一眼望去,差不多有上百人。
等闻讯而来的连长赶到时,那一大群人已经到了水营门前百十米远的地方,哨兵这时才看清来者全都是身穿号衣的清军,因为光影被夜风吹的飘忽不定,所以也看不清他们是否带了武器。
“站住!再靠近就开枪了!”随着哨兵的大喝,站在掩体后的十几名北海军纷纷举枪瞄准。走在最前面的清军这才停下了脚步,然后就纷纷跪在地上,也不说话,搞的掩体后的北海军一头雾水。
此时就见从清军的人堆里走出一人,高举双手走到距离大门七八米远的位置才停下,面带微笑道:“金瓯无缺!”
听到对方说出了暗号,已经提前得到通知的北海军连长心中一凛,随即沉声道:“河山一统!自己人?”
等那人走近,掩体后的北海军官兵这才看清那人看上去有三十来岁,留着一脸络腮胡子,头上包着块黑色的裹头巾,穿着件有些破旧的号衣。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略比银元大一些的金属牌子递给连长,轻声道:“我姓于,这些人是龙口崖炮台和马头嘴炮台被策反的守军,一共一百二十人,都没带武器,不过一会最好还是得搜下身。此外还有几个把总和千总拒不投降,都被捆了。另外我要马上见总指挥。”
连长接过来用手电一照,只见那牌子正面是一颗红五星下压着一柄竖直的长剑,周围环着两缕麦穗,翻过来背面是一个盾牌,中心处是小一号的红五星。他当即将牌子交还,向那人立正行了个军礼,然后便让两个手下带他去码头坐船。
此时就听跪着的一名清军大声道:“于大哥,您可不能撇下俺们啊!”
话音刚落,其他跪着的清军也跟着叫了起来,那汉子回头哈哈一笑,安慰道:“诸位兄弟,都起来吧,我于顺说话算话!都把心安生的放肚子里!一会这位长官会安排好你们的!”
说罢,便挥了挥手,大步离去。那连长待人走后,这才让对面的清军以五人为一组绕过掩体,在十几名持枪士兵的注视下,将他们逐一搜身,确认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后,再带下去空置。
在这段时间里,哨塔上的机枪一直监视着这些清军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射击,直到更多的北海军赶到,将这些清军全数围了起来,两名机枪手这才放松了不少。
投诚清军看见北海军的这副架势,心中都十分害怕,不过想着于顺之前跟他们说的那些好处,周围又都是黑洞洞的枪口,所以只能战战兢兢的熬着。
搜身完毕后,被捆着的几个将官被带下去关押,而投诚的清军则被分别安置在了三间联排的营房里。折腾了好几个时辰,又赶了几十里路,一百多号反正的清军又渴又饿,正想着跟北海军要口水喝,就听屋门吱呀一响,两个腰上系着白围裙、肩上挑着担子的北海军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将挑子放下,笑呵呵的操着一口荣成方言道:“伙计,都窝(饿)了吧?刚出锅的白面饽饽和牛肉汤!敞开了逮(吃),不够还有!”
嚯!一屋子几十号清军呼啦就拥了过来,伸出脏兮兮的大手就抓,即便是被烫的龇牙咧嘴,还是不管不顾的往嘴里塞,转眼一个二两重的馒头就下了肚。没过一会儿,一筐馒头就见了底。
“慢点逮!别噎着!”年长的炊事兵看到一个年轻的清军被噎的直翻白眼,急忙过去给他捋了捋胸口,又从同伴手中接过半碗牛肉汤,递到对方面前道:“好家伙!你这是多久没逮饭了?”
那年轻人感激的看了眼炊事兵,也顾不上说话,端起汤喝了一口,随后又咬起了馒头。这时就听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嘟囔不清的道:“自打过晌就等着你们来,折腾了一下午,又是绑人又是封炮门,还赶了几十里路,哪有工夫逮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