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沃洛夫得知这一消息后,脸色大变,整个人瞬间都苍老了几分。他明白敌人的那支船队去干嘛了,一旦对方顺着黑龙江上行到贝加尔湖西岸的伊尔库茨克,整个伊尔库茨克省就完了;帝国没了伊尔库茨克,鄂霍茨克乃至上下勘察加就会断粮,到时候都不用派兵,这两个沿海据点就会很快消亡。而帝国在东方的出海口一旦丢失,阿留申群岛乃至阿拉斯加的皮毛贸易路线也将会被中断。
这个损失太大了,大到苏沃洛夫根本承受不起。他已经来不及去想圣彼得堡的女皇会如何发落自己,而是命令手下的阿列克谢少将赶紧打着白旗去和北海军商议投降事宜。
中午12点,当赵新得知刘胜的船队已经抵达额尔古纳河,即将进入沙俄国境。他这才命令各部停止开火,严阵以待。到了这个时候,古城岛上的俄军已经被消灭殆尽;而雅克萨城外的俄军已经全部退入到城内。
当阿列克谢少将终于见到了操着一口流利俄语的赵新时,他这才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清军,而是传说中一直和清帝国做对的那股武装。
赵新的条件很简单,放下武器,无条件投降。
“我只给你们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如果雅克萨城大门不开,你们不出来缴械,我们将继续炮轰城堡。”
阿列克谢少将十分诚恳的道:“阁下,您的条件我没有意见。不过时间上是不是苛刻了一些?我们希望收敛战死的同胞,将他们安葬。”
赵新道:“少将阁下,这不冲突,你们现在就可以派人收尸。去把我的条件告诉你们那位上将吧。四十分钟后,我将在这里恭候他的到来。”
当苏沃洛夫带着自己的军官们出了雅克萨城的东门,穿过那些俄军精心挖设的堑壕时,他们便看到了一大片己方士兵的尸体。
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他们或卧或躺,要么在壕沟里,要么在壕沟之间的空地上、弹坑里,姿势各异,大多数都非常难看、可怕。尸体附近潮湿的土地都被踏成了稠泥浆,遍地都是脚印和炮车辗出的一道道深辙。
俄军一行人从死尸堆中穿行而过,整个战场上遍布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狗日的罗刹,瞅瞅你们干的还叫人事吗?杀完别人,这下自己遭报应了吧。”
一个端着枪的北海军士兵毫无惧色的看向苏沃洛夫等人,嘴里用沙俄人听不懂的普通话低声骂着,俄军一行人都不用翻译就知道对方嘴里肯定没有好话。
苏沃洛夫命手下人停止前进,他独自走了几步,摘下军貌,仔细的看着那些战死的士兵和军官,试图记住他们的样子。在默默的走到第三道堑壕时,他对一个死后面目依然清晰可辨的大尉看了许久。
苏沃洛夫注意到,这些战死的军官有些是被子弹打死的,而大部分却是被炮弹给炸死的。很明显,北海军的榴弹杀伤力十分凶狠,很多士兵都是以炸点为中心,一片片的死去。
那个年轻的大尉前天和昨天还陪自己吃饭来的,可他现在头上的帽子也没了,睁着双眼仰面躺着,左手紧按在胸前,右臂伸到了一旁去,从他腰间军装上渗出的血已经成了黑色。
他右边的一具尸体脸朝下横在那里,后腰上的饰带已经脱落,亚麻布军装象驼峰似的在脊背上鼓起来,露着一条青筋暴起而又健壮的腿,脚上穿着后跟歪斜的细皮短靴子。他头上没有了帽子,连天灵盖也没有了,是被炮弹片齐整地削掉的;四周围着一圈湿淋淋发缕的空脑壳里闪耀着暗红色的泥水。
在他后面,横着一个矮小结实、没有脸的军官,穿着敞怀的上衣和破军服,下巴骨斜依在裸露的胸膛上,头发底下,白亮狭窄的前额上挂着一片烧焦的皮肤,在硬腭和额尖中间是一些碎骨片和一滩紫红色的稀汤。再过去一点儿是一堆胡乱堆集的残肢和军装碎片以及一条扭在原本是长头的地方的压烂了的腿。
再远一点,横着一具简直还是孩子似的尸体,丰满的嘴唇和孩子般椭圆的脸;一排机枪子弹打穿了他的胸部,胸口被打了四个窟窿。
“这是战争吗?战争怎么能变得这么血腥而残酷?”
此时从雅克萨城里出来收敛伤员和战死士兵的民伕队看着如此场面也都被骇住了,很多人趴在地上开始哇哇的大吐起来,哭声和哀嚎也开始回荡在旷野上。
除了北海军的士兵,出城和站在城墙上的哥萨克们都画着十字,有些人甚至就跪在了城墙上。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很久没有说话。
蹲在堑壕边缘的康有财似乎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他指着城堡上的哥萨克们痛骂道:“恁们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恁们打桂古达尔城,打呼玛尔城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呢?一群记打不记吃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