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黑(3)

我翻遍了存放食物的冰箱,里面的每一种食材都是新鲜的;再翻翻柜子,衣服也都没有问题,每件衣服都已经提前用洗衣粉洗的又香又干净。我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可是那股腐烂的气味依然弥漫在屋子里,熏得我感到反胃。我连忙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吹进屋子里,希望把这股诡异的气味带走。它闻起来仿佛是放置多日的泔水和粪便混合的味道,虽然不是很浓烈,却根本找不到来路。我本想再多花点时间寻找味道的根源,但墙上的挂钟告诉我,如果我现在还不出门的话,今天上班就要迟到了。

我是一家总部位于中心城的销售公司的经理,从入职至今已经在这里工作了十多年。将公司的产品转卖给其他小马就是我们的工作,而我主要负责的就是管理下面的业务员。这是一份多劳多得,而且非常看重能力的业务,如果你没有三寸不烂之舌,没有放低姿态的第一印象,没有足够的脸皮,是不可能做好这份差事的。作为销售经理,对员工的指导和考核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有了前辈的引导,这些后辈才能够更好地为公司服务。

“经理,昨天的成交的单数比前天少了一半,”早上刚一到公司,我就遇到了困境。负责记账的小马告诉我,昨天的销售额下降了很多,“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个月会完不成指标的。”公司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定下一定的目标,完成或者超过目标的要求会有数额不菲的奖金,超出的部分还会有额外的嘉奖;而如果没能完成目标,不仅这个月的奖金会被扣光,工资也会随之缩水。刚加入公司的时候我就遇到过一次扣工资的情况,那时有一匹小马一个月只成交了一单,而当时给她安排的任务量是十单。如此巨大的差额使得我们无论怎样拼命工作,最后到了月底统计总数的时候还是差了一单没能完成任务。因为这一单,我不仅没有了当月的奖金,就连工资也缩水了百分之十。对于刚参加工作的我来说,这笔钱可是个不小的数目。因为这匹无能的小马,我们几乎都不肯正眼看她,平时一些杂活也都是丢给她来做——活该。她以前和我们说,自己是为了给弟弟挣学费才来工作的,要我说就她这么笨的脑袋,在销售这个行业可是活不下去的,只会成为其他小马欺凌的对象。啊啊,没想到居然又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过了一阵那姑娘就辞职了,我们都不想和她道别,谁让她害我们没了这么多钱。

“告诉他们今天下班别走,”我看着账单上的数字说,“今天下班以后加开一场会。”

“今天叫你们来,就是为了端正你们的态度的!”我趾高气扬地对这些业务员说,他们当中有的是和我一样摸爬滚打多年但是始终原地踏步的老员工,有的是初出茅庐没有经验的新丁,还有的则是利用空闲时间来公司兼职的。不过,不论他们各自有着什么样的身份,现在在公司,我就是他们的上级,他们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你,”我伸出蹄子指着一个戴眼镜的员工,他是今年新来的,“看看你这个月糟糕的业绩,这个月已经过半了才只成交了两单?你是干什么吃的!我随随便便找个街上发传单的,干的都比你好,比你来得勤快!”我能看到他满脸的不情愿,就这样的性格他是怎么进来的。

“可是我很努力了!”他为自己申辩道,“我这个月每天都在外面!但是,但是……”

“借口!”我毫不留情地驳斥他,一如当年经理痛骂那个试图申辩的我,“你那努力的全是无用功!再狡辩就扣你下个月的工资!”他不言语了,低下头不说话。一时间我也感觉怒气在往上涌,为了把会顺利开完,我又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讲要说的内容。

“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散会!”对他们来说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而对我来说这个班还没有结束。今天晚上还有一场和老总一起出席的酒会,我得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今天要多带点上好的烟酒,但是不能比送老总的好,不然他会感到很没面子的。算起来这么多年送烟送酒,都已经数不清送出去过多少袋钱了。从我上班的第一天开始,经理就在向我灌输这样的思想。“做咱们这行,送礼那是必须的。大家都不送,你送了,领导就器重你;多跟着领导喝喝酒,在领导面前好好表现,领导就会多注意你。他不在乎你有没有努力,他只在乎他眼中的你的印象。只要你做的不是太过分,他一定会优先提拔你的。”说是这么说,一开始我还不太相信他,因为那个经理自己就在经理的位置上熬了很多年,后来才被提拔。不过自他走了之后我便终于明白了,他传授给我的那些就是真经。

那股腐烂的气味又出现了。

我迷迷糊糊地被这股味道弄醒,只觉得心情十分烦躁。本以为这只是个意外,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更像是有小马刻意而为之。昨天的酒喝的有点多,以至于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我还没有起床。记不清自己在酒会上说了什么,也记不住都做了些什么,只记得最后好像是老总把我送回来的,水池里的留下的污物残渣则告诉我,我昨天吐得很厉害。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感觉比昨天又憔悴了不少。所幸今天不用上班,我可以在家好好休息。闲来无事,本来想拿本书来看的,可谁成想屋子里的味道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浓烈。昨天上班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可是独自在家的时候却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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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该洗澡了?”带着这样的疑惑,我用魔法烧了些热水,然后把全身上下都洗了个遍。等我从浴室出来,想要继续看书的时候,腐臭的味道又飘进了我的鼻子。

“到底是谁在恶作剧!”我咆哮着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又把四周的邻居问了个遍,但结果令我大失所望,根本没有什么恶作剧,听上去这一切似乎都只是我的妄想。

“可是妄想怎么会变成现实的呢?”我心烦意乱,想要抽根烟冷静一下。刚刚点起火,抽了一口我就感觉这个味道不对劲。本应该是芬芳的烟草味道,抽到我的嘴里却变成了难以忍受的烂菜叶味道,引得我一阵干呕。所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吃东西,不然家里的地板上就要多一件我的“杰作”了。我摁灭烟头,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腐臭的味道依然没有消散,而且情况似乎变得更严重了。通风也不起作用,这股味道仿佛就萦绕在我的笔尖,而其他地方却一点也没有。那是我在家里待着时过得最痛苦的一天。

可是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同事们的反应也十分令我诧异。他们有的捂着鼻子,有的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还有的干脆用纸塞住鼻孔,为了就是避开我身上那股腐烂的味道——因为我也闻到了。上司为了不让我影响其他小马工作给我特批了假,不处理完绝对不准回来。

我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路过家附近的公园,公园里的小马厌恶我身上的味道;到附近的商店买东西,店里的顾客和店员都在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我。而为了不让自己在其他小马面前吐出来,我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它看上去既不至于十分夸张,也不会很难受。回到家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水池边不停地干呕。生理上的剧烈反应甚至让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思考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某匹小马的恶作剧,还是我犯了什么错而得到的报应呢?不,我没有错,我始终相信自己的判断。迄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公司,为了让她,能够更好地发展……我已经不想继续呕吐了,昏昏沉沉的意识让我无力起身。我躺在水池旁,静静地等待这一切结束。也许,只需要睡一觉就够了。

是的,只是,睡一个很漫长的觉……

“好浓烈的腐臭的味道……”身披黑色斗篷的小马闻到了一股恶心的味道。它不得不捏住鼻子,一边行走一边寻找臭味的来源。这股味道似乎也就是最近几天才出现的,但根据它掌握的情报,这股味道在中心城的各处都有出现,而味道的来源竟是一匹又一匹小马。他们的身上散发着这股诡异的气味,有的小马因为不堪其扰而选择自我了断,有的还在苦苦坚持,但外面似乎并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更多的小马则是将自己囚禁在家里,不和其他小马交流,不肯踏出家门一步,宁愿就这样饿死在家中。它在公园的长椅上见到一匹饿得瘦骨嶙峋但尚有一口气的小马,那匹小马只是不断地和它重复着,“这是我的报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麻烦你说得再清楚些吗?”它本想再问出更多的信息,但那匹小马却只是不停重复着这一句话,直到它离开也没有停止。而如此大规模的腐臭现象的发生,让塞拉斯蒂娅公主也不得不下场参与调查。而根据初步调查的结果,似乎是有小马在释放一种诅咒,或者叫黑魔法,这个魔法的作用对象会被腐臭的气味熏染,直到他们因为无法忍受而发疯,最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自我了断。不过,小马们现在只知道魔法的原理,对方作案的对象和动机完全不清楚。根据现有的结果来看,被作用的小马似乎都是些小有名望的小马,作为各个企业和部门的中坚力量,选择这些小马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接下来的深入调查,让塞拉斯蒂娅似乎明白了这匹小马的作案动机。通过采访一些他们曾经的同事,她得知这些受害的小马以前经常给他们的上级送些礼品,在能力相近的情况下,他们从来都是被垂青的那个,而自己则因此处处受到排挤。

“虽然已经释怀了,但我绝对没有希望他们死掉,”其中一匹被采访的小马说,“这样做还是有些太过分了……”但凶手却像是消失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踪迹。

直到几天后,在一次突击搜查中,警察们在一间公寓里发现了记载着腐败魔法的禁书,还有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已经将脖子吊在绳套上没了气息……在他的桌上,警方发现了一张字条:

“你们都应该去死。所以,成为我的陪葬品吧。”

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