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围墙看那边不方便,大伙到“老王家”门口。小光挤前边,问是哪来的呀。小全也来看。
小林说烦人,可恨这家人。小蘑菇问:你认识呀?
夏天搬家,方便收拾干活。开门开窗,扫扫刷刷,叮当响也不担心什么,昨天来人,一天就收拾得利利索索。
急什么呢,怕人占了,夜长梦多。
搬家的,相对于原先的居民就是后来的。“原住民”看人搬家,就像看演出,也像动物园看动物。搬家用的是带车子,一个大小伙子驾辕,打把进院,门窄刮碰了——车急行不能停,他看门前有坑有泥。围观的孩子们躲了,又过来。门框活动了,小伙子扭头看,男主人说:“昨天忘了垫一垫了,没事,再修吧。”驾辕的小伙子体格壮实,穿白色有点黄了的挎篮背心,两只胳膊像蝈蝈的大腿儿支起用力,两边又跑上来人,和后头的人一起推,孩子们拥着往前。
“来了!”屋里出来人。等了好半天了,该唠的话也唠差不多了,就等搬家车到,让小男孩去看了多少回也没有,终于听到动静。孩子们不往里边走,站住看。人家大伙儿一齐卸车,男的抬大件,女的拎小件和怕打的东西,那家的小男孩抱自己的什物。那家有个女孩子,是个瘸子,也背东西一件一件往屋里收。小男孩进屋,站炕上,从堆积的东西里挑出一些,按着家原来的样子摆,喊着告诉进来的人往哪放。卸完车,后厢板装上,干活人在脸盆洗手;主人放凳子边肥皂,又递上毛巾;递上烟,点着。大家站着,“喝水,喝水。”热的不要,小伙子喝凉水,用杯子嫌小,就用水舀子,喝得嘴角流了点儿,用手抹一下,这才喝好了。“刚搬来,家堆放了东西,片片的,”“人多,啥也干不了在这碍事,”“不急收拾,明天是礼拜天,”“你们慢慢收拾,我们也插不上手,我们回去了。”
谢了!
谢什么呀?
过几天请你们都来喝酒。
咱们还谁分谁呀?客气啥!嫂子漂亮啊。隔壁小林在听,贴墙也听不到什么了,那边静悄悄,偶尔有点响动。
无论是谁搬家,各方面得有个适应过程。安顿下来正经得忙几天。
单位给了灵活的时间,正式有一天假,接着又赶上星期天,男主人老吴连着忙。天晴好,收拾院子。不要东边的旧窖,在西边挖一个新窖。挖到两米出黄土了。小蘑菇来了,往下看,“这么深!”“啊,没出水,再挖一两锹深没问题。”老吴留了台阶,站上,拿起桶锹,土粘了,他用壕边放的刮泥刀摤去锹头的泥,“原来的小。在原地方挖不了,另整一个。”“这黄土要不要了?”“下边的更好,你拿筐,不用回去,院子里就有。”他送上黄土,小蘑菇接着,“叔,你贵姓?”“免贵姓吴。”“那个窖不挺好吗?”那个窖他看着盖的。“啊,那个小,重建一个。”“吴叔,我在你家西边,把头儿,隔了三家,咱们是邻居,有事就喊我。”“行,不够你再来。”“够。”
小蘑菇在道上和泥。然后在一块水泥板上揉,掏捏成形,摔泥泡儿。摔出大洞,“好!谁的大?比!”小林说:“我大。”小平掏捏一个大的,端不起来。小蘑菇说:“不行吧?我的泥分一些给你,吴叔家的土好。”小林斜眼撇嘴,说“你嘴甜呢!”小平笑出声来,说“他家姓吴啊?认识得挺快呀。”小蘑菇摔了一个大泡,直起身说:“你总不出来呀。”他们开始重新和泥。老单说,泥和土不同,是因为加上了水,泥是动的,有伸缩性,就可以塑形,可以有各种变化。人也是这样。小凡要黄泥,做半身泥人儿,眼睛是大的,用木尖刺出瞳孔,用木片修鼻子形口形,五官分明,把腋下抻开,胳膊拳头支起,生动。吴叔从后窗探出身子招手,小林说小蘑菇:“叫你呢。”“叫我?”小蘑菇跑过去,“什么事,吴叔?”“等有空叫咱们这趟房,还有前后院的,小孩儿,上我家来串门。”“都来?”“啊,都叫着,落一人多不好哇。我谁也不认识,就认识你。告诉他们,过五月节了,我教他们叠葫芦——灯笼,——纸不用带,我这有,红的,粉的,我再弄点黄的。”“还有绿的呢。”“蒿子树叶都是绿的,葫芦就不要绿的了。”“我会两个角的,四个角的。”“三个角不会吧?”“三个?”“还有双葫芦,六个角,我教你们。”“什么时候?”“这两天忙个大概,就行。”“好。”吴叔喝口水,又说:“等四脚落地的,都来吧。”
新挖的坑潮湿,得敞着晾干。
人不闲着,又去挖原来的窖,取出搪顶的料。
老李、老季、老司来帮忙,“天热啦,现在正好。”齐里呼噜连撮带推开始填坑,把这边黄土先用了,再用原来的旧土。填坑与挖坑正相反,让黄土在下黑土在上。黑土培高了些,老李说:“还得下沉。”
隔着围墙看那边不方便,大伙到“老王家”门口。小光挤前边,问是哪来的呀。小全也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