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傻小子,看来还是心没死

晏君山 西浮屠 3490 字 2个月前

姜洹再次说道:“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后悔什么?”萧淙之迎着风,漠然地问了一句。他望向远方的茫茫草原,是啊,他后悔什么?他从来就无心自立,他想要的,无非是攘外安内,报仇雪恨。遇见她后多了一个心愿,那便是与她携手白头,儿孙满堂。

他出神地看着远方,根本没听清姜洹接下来说了什么。牧草长势喜人,在风中如碧浪。他想起她曾说要去看锡林的养马场,回头对喊了一声:“长穆,跟我走。”

元穆看了一眼皇帝,得到许可,策马追上了萧淙之。

萧淙之丢给姜洹一句话就朝着锡林的方向而去:“姜洹,你带他们回去。”

二人骑马奔至天色擦黑,来到锡林养马场的入口,一路上萧淙之一言不发,无论元穆如何喊他问他要去哪,他始终闷头向前跑。

待进入牧场,草原上骏马奔腾,一片繁荣,即便再黄昏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生机。

牧马人还是那师徒俩,牵了马引他们进去,问了一声:“还以为夫人也一块儿来了,上回她说喜欢这里的风景要回来看看。”

萧淙之没接话,沿着牧场走至河边,此时霞光满天,倒映在河面上,世界为之倾倒,那种瑰丽与壮阔美的难以言喻。但他仰起头时,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无限悲凉。

元穆此时已经明白了,这是哪里,环顾四周后,问萧淙之:“这里便是养马场?为何带我来此?”

萧淙之却道:“不是带你来,而是我想来,并且有话想问你。”

元穆心中已经明白,一早便知道瞒不住他,于是坦白说道:“想必你已经知道了,你死里逃生,杀了大可汗,呼声高涨,为了保你,她愿意以身为质,献出生意。”

萧淙之平静地听他讲述,听到已知的事实,表面上并没有太大波澜,只是出神地望着绮丽的湖面。

元穆轻叹了一口气:“淙君,我们兄妹与你相识虽然时间并不长,可我早已将你当作是家人,在阿绮心中,想必更加重要。自古功高震主,何况你统御三州多年,实则早已是三州之主。你的身份太过敏感了,最初我们兄妹只是求陛下出兵救你,可你确如战神在世,凭着一己之力杀了回来。这一回大获全胜,说全是你的功劳也不为过。可也是那时,我们意识到,若要保你,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陛下觉得你随时可能失控,那杀机便会一直存在,你永远无法真正地高枕无忧,回归故乡,三州也永远无法得到安宁。可你举族被灭,孑然一身,还有什么能拴住你,我想,也唯有你心爱之人了。”

“说是求情,实则却是一场谈判,阿绮交出了贯通南北的镖盟控制权,此外还有珠宝生意,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自己和孩子……抱歉……”

萧淙之身体僵直,一动不动。面对他的叙述,他又何尝没有想到呢?

没了南北商路,顾家军便无法自由获取物资,此后物资配给,都得听朝廷的。可那条路,是她身为商人最高的成就。

还有珠宝生意,那是她最喜欢的“俗物。”

还有她自己,初到靖州时,她曾说过,“若你想骗我痴情,不计一切帮你,便是在辱我!”,她说过她不愿成为飞蛾扑火的女子,可如今,她却献祭了一切……

眼看着他沉默的模样,仿佛并不愿相信,他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封随身携带的信和玉镯,递给他:“她走之前留给你的。抱歉,是我收起来了。”

萧淙之瞧了他一眼,接过去,那镯子他自然无比熟悉,从她嫁给他之前,就已经是她随身之物。

再翻开那封和离书,除却官话,落款处,她写了八个字:“此生无缘,海阔天空。”

他握信的手终于止不住颤抖起来,为了抑制住,他用力攥紧了信,信纸立即皱成了一团,他却不舍得揉碎,紧紧捏在了手中。

脑海中浮现出过往重重,直击心脏,他看似僵直的身体中仿佛有巨浪翻涌。他垂首不看元穆,哑着嗓子问:“你知道她在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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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穆摇了摇头:“陛下连我也未告知。”

日头终于落了下去,元穆已经回到木屋中休息。

萧淙之独自一人坐在曾经与她一同看过星星的河边大石头上,抬头仰望星空。在这里,她曾说过,以后的日子更长。

星河浩瀚,夜色却寒冷。这一夜,没有篝火照亮,也没有元绮再陪伴他了。

夜里,萧淙之宿在小木屋内,也不知多久,才睡着。入睡后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多年前,自己从突厥营地逃出来后的事情……

那是顾竟清反攻,颇有战果。他们夺回郸州,他于是回到萧府中休养。

可刚刚手刃至亲的萧淙之,此时已经被俘多日,形容枯槁遍体鳞伤。

军中物资有限,他身上的伤军医来包扎了一次,就走了。他独自躺着漆黑的房间里,目光空洞地盯着上方。一言不语,不吃不喝,独自等死。

睁着眼的时候,家人们曾经生活在这里的痕迹便出现在他眼前,可是闭上眼,梦里却一遍遍重复着他弑亲的情景。耳边反复响起父亲临死前歇斯底里喊出的那句话:“淙之!动手啊!!!”

顾竟清忙着打仗,无暇顾及他。他不知在黑暗中躺了多久,也不知究竟死了没有,只知道四周传来比往常等多的声音,郸州仿佛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就是那一日,顾竟清带着一个医师和一个中年男子,推开了门。那中年男子他很熟悉,上京的镇国公,元琛。

他为郸州带来了医师和物资。从那日起,每日都会有医师来为萧淙之换药,医师走后,元琛便走进来坐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然而萧淙之对任何人或事都无动于衷,紧闭双目,并不理睬任何人。

元琛便坐在他身边,自顾自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例如,今日草原上起了风,下了雨,跑了马,顾竟清打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