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侯让你说什么,你就赶紧说!”
一位官吏咳嗽一声,而后对周侯拱手道,“周侯,下官僭越了。”
周铁衣看了眼这位官吏,他大概明白这座生铁厂背后是谁了。
不过他笑了笑,说道,“无妨,下面的人事情考虑得多一些是好事,只不过别自作聪明就好。”
周铁衣虽然是笑着说的,但那位生铁厂的管事额头冒汗,连忙拱手低头说道,“回禀周侯,各地的铁厂产铁,一般都是本地消化,铁不像盐一样,是百姓们必须用的,这一点上,甚至连茶都比不上,也不像墨石一样珍贵,但是铁又是个笨重物,从我们太行山运出去,这人马拉行,少说也得翻两倍才有得赚,所以还不如他们本地产的劣质和贵价铁。”
“那铁引呢?”
周铁衣问道。
他这个问题直指关键。
这位主事下意识犹豫了一息,然后叹息道,“铁引如今是勒紧我们的绳索。”
“如何说?”
“铁引本来是商人们买卖铁的凭据,但军队,工部要用铁,就直接让有铁引的商人们来我们这里买,而他们拿着铁引,就像是尚方宝剑一样,不仅吃了兵部和工部的钱,还压我们这里的价格,从我们这里要回扣,最后向上面推脱太行山铁质量好,但运输贵,所以报给兵部和工部的价格可以达到我们产价的三倍到五倍,这叫‘两头吃’,而我们下面如果不愿意,那么以后整个铁厂的铁别想要卖出去一斤!”
“我们的铁运出去贵,也有铁引的一份‘功劳’!”
说完这句话之后,主事浑身有些瘫软,甚至想要跪下来。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说了这句话,究竟得罪了多少大人物,但是他不说,恐怕就得罪了眼前的周侯。
李剑湖一愣。
他真的没想到就在自己身边的铁厂居然每年会有这么多银子的贪污,与之相比,自己父亲的葬身钱真的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们怎么敢连工部和军队的银子都敢贪?
李剑湖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沉闷了下来,连周围虫鸣声都安静了,只有诸位官员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周铁衣听了之后没有勃然变色,神色正常。
这里面其实他也是参与者,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参与了。
就比如他让东南商会去买生铁,那么这些生铁中有多少是用铁引‘逼’出来的呢?
周铁衣认真思考了一下。
这个问题的核心有两点。
第一点自然是铁引制度。
这个制度肯定不能够继续实行,需要废除,不废除根本无法为接下来的工业化铺路。
先进的技术要和先进的生产制度相匹配,才能够迸发出先进的生产力,不然就会像现在的太行山一样,即使有先进的技术,也困顿不前,甚至太行山的优质铁不愿意多生产,因为生产出来也是亏钱,还没有足够的市场。
但铁引虽然不像漕运一样,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但也关系重大,这上上下下看着只是商人在吃钱,但商人吃的钱去哪里了呢?
强行改铁引,一旦市场混乱,那么满朝文武估计都要跳出来攻讦。
周铁衣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王安石变法会在朝堂上三进三出了。
也只有自己这种开了历史透视挂,才能够把握好各方利益,把握好每个历史节点,不然任何一个节点出错,都会是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
即使强如王安石,也黯然神伤,强如张居正,也人亡政息。
第二个核心点是生铁本身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