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还不回去么?”二皇子适才更衣,要左右回避。只是这殿下进得殿门也有些时候,也不见出来,左右想要去交差,又恐杨承出了什么问题。
门外人声音传进来时,杨承尚且在就着已经染的淡黄的水,一遍遍清洗着指缝隙里面残余的血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洗干净这无辜性命丧于己手的负罪感。
那一刹那的殷红早就变了颜色,可杨承一遍遍的洗,水里倒映的最清楚的,还是自己那张肖父又肖母的脸。
憔悴不改温侯貌,眸藏秋水睑含春。苍烟如削唇朱宝,端得是惹人神魂。其中三分肖父的凌厉,再有七分肖母的儒雅气,要杨承即便面溅殷红,也绝不显得邪魅。
“你先回过父皇,我晚些再到。”皇帝想要达成的目的达到了,也就对于这个儿子还在不在宴上失了兴致。
倒是这些许年的遭遇,要杨承早已忘怀往昔岁月里不顾体面也要保护的东西。以至于皇帝今日这般殷勤召唤,也没有唤起杨承对于五年前这事的记忆来。
天命百二十,五年似乎真个算不得长,可五年前应该是什么样子,母亲尚在时候,自己同母舅家的小儿在宫里捉迷藏又是怎样光景?
曾记得自己也藏进来过这间宫殿,躲在里面不做声的听着门外人的呼唤。望着烛光炯炯,杨承恍觉得那些曾经离着自己已经太远,有为了一只狸奴屈膝的资格,也已经是在许久以前。
现在的杨承,明知舞女走出去便是死路一条,明知再快的刀也少不了害狸奴痛苦挣扎,却依旧选择漠然。
明月空照影,不解人苦闷。宫墙内外,胸中各有千种愁思。
“庄主,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么?”自打那日从庄主这里听了些不明不白的话,这弟子回绝过齐鲁来的江湖客,心中也几番惴惴不安。
“回。”也曾是这般明月夜,与妻共赏。再后来,妻亡月孤,也好歹有儿绕身侧。
早些年渊生倒不觉得寂寞,只是年纪渐渐大了,江湖与朝廷愈发搅在一起,也难免让他有些想儿子了。
渊生在这后山里建了房子,几乎不怎么回庄上去住。只是铸剑的水离着住处尚有一段距离,路途之上,弟子犹豫着开口:“庄主,有信帖邀您前去比武。”
往年里渊生都会一口回绝。可闲寂的久了,渊生心中也难免泛起一丝涟漪。
“庄主,庄里面……”
多少人慕的不是落渊庄的铸剑,而是落渊庄的江湖地位,渊生心里也是知道的。
“过些时日再说。”年轻人里多得是好高骛远的,渊生不知道他们出去能惹出什么事来。
“先回去罢……”
杨承终于还是回到了宫宴之上,皇帝只抬眸给了个眼神,模式化般唤了句:“承儿来了,莫要贪酒。”
夜露重重,霜压殿角,也无寒鸦悲啼,犹衬得杯中酒冷。杨承猛吞一口,害得自己无奈掩口呛咳……
原本晦暗的眸子在今夜流溢着光晕,不过皇帝没有再过多留意杨承,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歌舞不休,早失了年轻时的壮志。
杨承不是没劝过,君父是万民之君,圣贤书由不得杨承为了自己好过便不同父皇陈情。
“朕励精图治数十年,还有什么对不起天下的?”
劝来谏去只换来这样一句,其实杨承早就有所预料。当这句话从帝王口中说出来时,原本无光的双眸更是哑然。
“殿下还不回去么?”二皇子适才更衣,要左右回避。只是这殿下进得殿门也有些时候,也不见出来,左右想要去交差,又恐杨承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