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终于是成了。”
商正师看到一尊神君入灭,难免有一种极大的释然和感触,莫可名之,却让他有点恍惚。
不过这恍惚也很短暂,毕竟神君不止一位,还要考虑之后各方的反应。
千年来,他将自己的计划推敲过无数次,假设成功后的行动步骤,现在不但真的成功,而且因为苏寒山的存在,商正师和掌灯者的情况,都远不如他们两个预计中的那么惨烈。
商正师仰面朝天,深吸了一口气,天空中纷纷扬扬的巨剑碎片中,有极淡极浅、极轻的血色薄光飘动,汇聚成了区区几丝血火,落入他的口齿间。
他胸口的伤势未能愈合,这火光落下,过咽喉入胸腔,出现在他胸口裂缝深处。
比起当时刚施展出来的模样,现在这火光,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火苗,如同火柴头上的细细焰色。
商正师还是半点不停,又将手连抓,双臂挥舞,从空中抓来片片书页,收集成册,集册成典。
智光一系所有神明,都将自身概念的一端,寄托在《天顶圣典》之中,虽然因为泥人灭灯印的存在,这些从神概念被屏蔽,感觉不到,但还是存在的,也是一种加护。
道之逆焰,当时针对的是神君本身,没有蔓延到这些被屏蔽的从神概念上,倒让这本圣典逃过了一劫,也没有完全被毁。
“掌灯!”
商正师持典在手,立刻看向泥人,口中念念有词,圣典飞快的自行翻动,出现了一篇满是甲骨文的书页。
那上面记载的,全部都是当年商正师参与开创的咒法。
《空桑洛水》本来虽然是一套掌法,但也有咒语的用法。
商正师借用圣典施展《空桑洛水》,得到很大增幅,内外身心的意境,从根本上都愿意与这种安详宁静的生机相合,比之前无伤施展的时候,还要多上几分灵动光采。
承载于一个气泡中的空桑洛水,很快凝聚成型,飞向掌灯者。
气泡却从掌灯者身上穿过,没能融入他的躯体,只好绕了一圈,在掌灯者身边散发祥和之意。
商正师微叹一声,喘息着,便要再度念咒。
苏寒山道:“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泥人灭灯印,一旦全力发动,自己也停不下来,无论胜败,终究会走到连自己也彻底化为空无的局面。”
商正师说道,“只有把最醇厚的生机传输给他,才可能唤醒他心中代表生命的灯火,从空无状态解脱出来。”
这种事,道之逆焰也做不到。
道之逆焰,代表的是客观万物,对众维度天之御座的反作用力,除了针对御座之主外,这火焰本身属性,是既无所谓生,也无所谓死的。
苏寒山道:“只要是生机就行了?你伤势重,还是我来吧。”
商正师笑道:“你不也伤……”
他说话间,目光转去,吓了一跳。
“你伤怎么好了?!!”
刚才苏寒山才是对抗神君绝式的主力,除了本身根基之外,又要借用万维网的力量,又要催动玄帝之首,内外各种负担,都非常大。
被打伤之后,肯定不是小事,身上都明显出现了涉及概念层面的裂纹。
可是现在,他身上哪还有半点裂纹的模样?
冰簪铜环,黑发笑眸,长袍柔顺,清朗如新。
“哦。其实我伤势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我本身就是八种概念的集合体,刚才被那些乌金女神撞得想吐血的时候,每一回,我都尽量把压力,朝八种概念的空隙间转移。”
苏寒山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所以你看到的裂缝,只是我八种概念间的空隙变大了,每一种概念本身的损害并不大。”
商正师愕然道:“还能这么玩的?”
他转瞬间就想到,自我概念分成多个部分的话,虽然看起来有多种好处,但也有一个极大弊端,不可不察。
多个概念间固有的间隙,显然会让苏寒山的自我概念,比别的同级强者,更容易被找出破绽。
不过,再一深想。
只怕在别人找出苏寒山破绽之前,这家伙自己就已经先把自己拆了重组,增减无定,不可捉摸。
修行路线,本身有得必有失。
但苏寒山的心志,盖过了他这条路线的弊端。
那边,苏寒山已经抬起右手,遥对着掌灯者,五指尖端,分别显出白、黑、青、红、黄,五种光泽。
他正在运用五色神光,不过他的五行理论,从一开始,就跟常见的五行学说不同,并不像王朝更迭一样,一期只有一种属性。
小五行生克理论,最注重的就是并存,哪怕是一粒土,内部都同时兼具五行物性,只是侧重不同,各司其职。
修炼到今天,他以太一五行,并称六御。
这里面的五行,已经可以指天星照命、乾坤气运、善恶风水、阴德梦境、读书养神,每一路线里面,又自全五行,生灭化衍。
商正师的空桑洛水咒,虽然内部没能造出生灵,但处处彰显人烟气。
显然掌灯者所需要的生机,并非草木一类的生机,而是人情活力。
苏寒山就将阴德为主,另外四者为辅,一掌遥遥按去。
掌灯者所在的整片空间,从原本的昏暗,产生一种更深的凹陷感,幽静之中,出现数之不尽的人影,行走坐卧,千姿百态。
眨眼之间,那些人影,都变得越来越小,却也越来越多。
掌灯者宛如泥人,静立不动。
那些小巧人影的行为,就像是有很多个城池、国家,环绕在他身边,在他头顶,肩膀,衣摆,腰侧的虚空,各个地方,自行生活。
所有人影,都没有试图冲入掌灯者体内,赋予他什么生机活力。
但是掌灯者的眼皮,却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张开,好像他已经获得了什么力量,从空无中挣脱了出来。
他看向天空中飘飞的巨剑碎片,好像现在才知道神君已死,脸上终于露出松弛的神态,眼中含光,十分动容,身体却没有动。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围那些人影,手掌翻开,将靠他最近的一个城池,托在掌上,想要送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