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沉厚的嗓音,从后院传到陈帆耳边,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到,周围的仆从都没有什么反应。
陈帆绕过客厅,顺着走廊,走到后院。
他家后院并不一昧豪奢,而是修建的很有烟火气。
花园梅树,八角凉亭,石桌石凳。
凉亭外的碎石小路上,可以摆放烤炉,温酒烤肉。
墙边的瓦檐,在建造的时候就格外向墙内扩宽了两尺,形成一片挡雨的墙根沙地,沿着墙根摆放了二十多个黑陶瓷大肚酒坛,红布封口,扎得严严实实。
此刻凉亭里面,正坐着一个两鬓斑白、气质慵懒的素灰长衫中年汉子,皮肤白皙,但指甲透出青色,在那里品尝温热的鹿血酒。
“白兄又来了,可真是神出鬼没。”
陈帆上前去,坐到凉亭之中,说道,“白兄最近应该一直在城里吧,应该也知道,我们的事情一帆风顺。”
白仲陀笑道:“确实,我都想不到,这些人居然能被你那个说法轻易糊弄过去,一心一意,要拿城里平民做屏障,鼓动平民一起出城逃亡,连我们拟定的另外几个造势、诱导的说法,都用不上。”
“他们这些人都是在长安各城之间往来经营的地头蛇,不用出去行商走货,一遇到大事的时候,对于外界某些事情就会过分恐惧,某些地方又过于乐观,所以特别容易拿捏。”
陈帆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解释道,“但对于那些往年敢于随商队出行的人,我可是费了很多苦心,暗地里分门别类,对症下药,让他们自以为占了先机,主动先行出城,免得留在城里坏事。”
“当然,这一类人的车马船只,也都会多出一些不起眼的毛病,大约没有谁能够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白仲陀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些地头蛇,虽然对外界不清不楚,但正因为专心经营当地的产业,散布流言的手段更多,也更难被打压。陈兄确实煞费苦心,这份功劳,我们白王府绝不会忘记的。”
“但是,杜元贞能够开创出焚天宝玉的炼制之法,杜文通也极具手腕,虽然西面战场已经牵制他们心神,可真等到这边百姓大举出城之时,仍然有可能及时反应,调动人手来镇压局面。”
白仲陀饮尽鹿血酒,轻声一笑,“所以,最好是我们能够在全城乱象之中,混迹百姓之间,突袭斩杀长安那边调动过来的高手,击溃这一部分重要的战力。”
陈帆脸色微变,说道:“要对元贞郡主下手的话,我们恐怕没有这个实力吧。”
“别说是你,之前就算是我们白王府,也未必能在西面战场之外,再分出多少人手来,但是现在不同了。”
白仲陀面色振奋,“你可曾听说过面壁百年不老僧,当年西北第一高手,哈哈禅师?”
陈帆略一沉吟:“久仰大名……”
“不必装腔作势,你多半没有听说过,但我可以告诉伱,五十年前,他是西北三大节度使的座上宾,也曾是我父王的师父。”
白仲陀说道,“原来他这些年一直在嵩山隐居,不久前与父王见面,还带着两位海外高手,正好被我父王请动,在铜州四城的事情上,助你一臂之力。”
听说这个哈哈禅师,竟然曾经是白王爷的师父,陈帆这才真的惊喜起来,连忙问道:“不知禅师何时到来,有什么喜好?”
白仲陀起身道:“你随我来。”
陈帆跟他走去,转出后院没几步就停了下来,竟然是到了陈府的后厨门外。
厨房的两扇木门突然打开,走出来一个头戴宝石王冠,留着八字胡须,手戴金镯的高大男人。
这人肤色看似正常,但双眼血红,关节处隐约露出青黑,易容伪装得很不走心。
另一个人尖嘴猴腮,身高五尺左右,却背着一把长柄兵器,兵器顶端用麻布缠绕,看着像是枪戟之类,靠在门框一侧,似乎对厨房里的味道也有些不耐烦。
“这是新罗国的福来太子,扶桑的高田十兵卫。”
白仲陀介绍两句,陈帆的视线,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看向厨房深处。
两排大灶,八口铁锅,正在翻炒炖煮,他家的厨子好像对突然冒出来的三个陌生人视而不见,正在全力施展厨艺,香气油烟,布满整个厨房。
灶台旁边的大桌之上,已经摆满了菜肴,桌边有个老和尚大快朵颐。
那老和尚穿了身松松垮垮的灰布僧袍,身材高大但极瘦,脸上皮肤松垮,两眼肿如鱼泡,下巴光滑无须,牙齿倒是整齐细密,吃得满嘴油光。
桌上的菜,都是用陈府常备的食材做成。
光是一条锦绣鱼,就要有鲷鱼的头,鲈鱼的背,鲤鱼的身子,鹦哥鱼的尾巴,半蒸半炸,一筷子下去总是最鲜嫩的味道。
而且分量拿捏的刚刚好,没等吃到满腻,就已经尝到新的滋味,又勾起下一筷子的念头。
那道牡丹燕菜,是源于武德皇朝早期女帝掌权之时,当年洛阳水席里面的头菜,做起来也颇费功夫。
先用鲜脆的萝卜切细丝,拌上细如丝绸的绿豆粉芡一蒸,入冰水中搅散,再要用蟹柳、海参、火腿、笋丝,混上之前的凉丝,上笼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