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山虽然已经适应了那里的口味,但到了这苏浙之地,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世的家乡风味。
“我意见不同。”
苏寒山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着说道,“你们有伤在身,我几天没睡,又与人激战,肯定影响味觉,咱们现在这个状态去吃那些好吃的,哪能品得出细致的滋味。”
“我看我们现在最该去睡觉,睡好了再去吃!”
张叔微也微微颔首,道:“是这个道理。”
不说还不觉得,一说起睡觉这个话题,李朝阳自己都觉得困乏起来了。
四人互相看看,也不必特地选什么屋子,每人随便找了一个空房间进去,倒头就睡。
他们陷入了安静的、酣甜的睡眠之中,扶摇山和旷古堂的很多人,这时候却都安静不下来了。
尤其是旷古堂。
旷古堂的总堂,犹如一座巨大的山庄,山庄里面,光是东半部分,就有总共三百多间大屋厅室,除了人住的地方外,书房、库房、粮仓、药房、静室等等,应有尽有。
西半边,还有专门训养信鸽的鸽场、马厩、犬棚、鹿苑,观赏用的园林、假山,人工挖掘的湖泊、池塘。
这里白天负责采集运输各类消息文书、来往传令的人,总计就有一千人,加上采办食物、打扫山庄的仆役,四处巡逻的护卫,又有两千余人。
即使到了晚上,处理文书的人都回家歇息,仆役们也都睡下,看起来只剩下八百余人到处巡逻走动,站在哨楼之上值夜。
可其实,在地下密道里主持各种机关的人手,也有两百四十人,十二时辰,分三班轮值,从无断绝。
郑道当时从司徒中夏那边撤走之后,去了飞来峰西侧要道,设法召集了自己的亲随,查看了各处战场。
当他按耐住心中的惊异和怒气,把七派掌门和三堂主梁孤影、右判官等人的尸体运回总堂时,已经入夜。
上百个帮众举着的火把,将最常用的卧虎大厅外这片空地,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和人的衣物都被夜风吹着,轻轻摇曳,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也因而微微晃动。
只有站在卧虎厅门槛外的那个老人,卓然而立,与众不同。
说是老人,实际他除了双鬓有两缕银丝之外,其余地方的发丝都乌黑如墨,显得比年轻人还要富有韧性。
宽阔干净的额头,狮虎一样的眼睛,高隆的鼻梁,深刻的人中,紧闭的唇,乌青的胡须,还有那一身似禅似儒的广袖长袍。
别人看去的每一眼,每一处,每一毫,都只会觉得这个人更像是一尊威猛而高古的神圣雕像。
所以他的衣角和发丝都不会被夜风所动摇,就连影子也格外的深刻,格外的黑沉。
旷古堂的大堂主郑道,平日犹如老仙翁,动武犹如大金刚,气魄已经是天下一等一的沉雄浑厚。
可是当站在这个人旁边的时候,就连郑道,都显得有几分虚浮、软弱,根底不足。
能有这样的威严气度,能毫不掩饰的于旷古堂总堂之中表现出这样的气度,当然只有他们的总堂主,赵离宗!
“……我原本以为,那个苏寒山能够闯到飞来峰上,是另有援兵,后来查看了几处战场,才发现他真的是以单人之力杀穿了黛绿嫣红和幽刀影剑,又在河边之战,覆灭了相府七派掌门嫡传和老三手下的精锐。”
郑道正在亲自汇报今天的事情,双手拢在袖中,目光看着地上的尸体,既没弯腰也没低头,语气却很恭敬,也透着对这件事情的凝重。
“他应该还不是宗师境界,在河边独战两百多人,居然能够把这些人给全部歼灭,最多离宗师也只有一步之遥。”
“更麻烦的是,他好像可以在战斗之中,运用白云醉仙丹。”
赵离宗轻声说道:“道济禅师的白云醉仙丹?”
“正是,这种丹药的效力除了宗师之外,没人敢打包票说自己扛得住。”
郑道继续说道,“但是这种药不分敌我,如果用来当暗器,自己不能往暗器上灌注内力,威力有限,很容易应对,如果涂在兵刃之上,自己出手就先不能往兵刃上灌内力,必为高手看出端倪,有所提防。”
“能够把这种丹药,用在孤身面对两百多人的战场上,此人的武功,绝对有一种普天下武学流派都难寻的长处。”
赵离宗说道:“不会是张叔微改进了这种丹药吗?”
“应当不是。”
郑道说得有八分笃定,“如果张叔微自己能用,他面对我时,肯定会抢攻,但他没敢这么做。”
赵离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表情渐渐显得沉痛起来。
“将军难免阵前死,瓦罐不离井上破,江湖人死于江湖,本属常事。老三他们若死在扶摇山那些成名之人手下,不过是多添几笔血仇,可死在一个未曾预料到的人手上,不免多添了几分意外的伤感。”
他口中轻声低语,缓步向前,走过一具具尸体,停在右判官旁边。
“这些年,除了左丞相范钟、扶摇山李秋眠这一系人手之外,朝野中暗地里还有第三派人,多次给冷幽冥通风报信,乃至从宫中到各地武林,也似有他们的影子作祟。”
“右判藏身在冷幽冥身边多年,为的就是揪出那一批人的蛛丝马迹,劳苦功高,丧生在此次行动中,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生前他几乎没享受到半点身为我旷古堂干将的好处,看来也只能报答给他的族人了。”
赵离宗下令,“让他以我们旷古堂堂主的规格,和老三一样,风光大葬。”
“七派掌门的尸体暂且留在我们这里,明日问问相府那边要怎么处置,然后再办。”
众人垂首听令,陆续把尸体运走。
赵离宗转身回到卧虎厅内,坐上了那张用千载不化、极北寒冰雕琢而成的宝座,眉毛略微垂了垂,说道:“查一查这个苏寒山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