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辣椒酱碎了

买活 御井烹香 1985 字 3个月前

只这一阵子,三坊七巷变化很大,其中的人家就有不分家的,分家了之后,有些分出来的人家从前不买水的,现在也买了,而有些人家从前一天买个五六桶的,如今一天只买一桶,其中变化很多,连老林都有些记不清了。

帮着客人把水担入小院里,倒入小缸中,老林又招呼了一声,便推着水车继续前行,他的水从自家后院的小井里打来的,一日产量有限,从前供不应求,如今境况不同,不免要多叫卖条街巷,连原本不怎么去的宫巷都走了过去,那一带本来就户人家,家家有井,还不止一口,根本不吃外头卖的水,只买活军入城之后,分出了十户来,倒多了些生意——不外乎分家伤了气,便连水都不上亲戚家打了,情愿自己买来吃。

这一段路不长不短,但比平累,因为坊巷中处处堆了很多红砖——分家便要砌墙,这难免的,城外刚好新建了砖厂,第一批便卖他们了。老林推车出去的候还遇到更士来钉门牌,不免驻足看了看热闹,这些身穿薄棉袄的更士们,多数都把领口解个扣子——虽然深冬,但榕城这天又热,其实薄棉袄有些穿不住,只买活军的冬制服就有薄棉的,又不得不穿,还要把领口下的扣子都系好,这更士们无奈的地方。

军容倒满整肃的!看身量也都当打的汉子。

林老爹等他们发觉自己,往外让了一让,便很沉着地点了点头,推着车吱吱呀呀地从青石板上碾了过去,走到南后街上,情不自禁又闻了闻空气中的油香味道:可惜了,若从前,一两银子算什么?三坊七巷这里多得人家一坛子一坛子的买,如今可就不一了,买活军入城,榕城大变,连朱紫坊里的叶家女孩儿都剪了头发,哭哭啼啼地去上课放脚,三坊七巷里拉出去杀头的都有两三百个,分家的,卖田的,卖古董的,建墙的,坊巷里热闹天天有,可还有人敢花这份闲钱去买新鲜的酱吃?

说曹『操』、曹『操』到,前头迎面走来的便叶家、林家的女孩儿,这她们要去南门兜的学校里上课了——买活军倒也还算客气,不曾强占了家的园林,而自己在南门兜外找了片空地建学校,现在南城里不论男女都在学校里上课。这些从前金尊玉贵,一辈子不出家门的小娘子们,现在也日日抛头『露』脸,剪了短发,自己背着布缝的大书包,从家里走到学校里去上课。

能去上课,已经尽量地争取过了,还有些愚笨的女孩儿,虽然家学渊源,但自小不识字,扫盲班也上得吃力,毕业后便不能去做老师,被分配去做什么的都有,个月前为了这件事,家都颇闹了一场,还有人闹着要上吊的,硬『逼』着家人一月出三百文,把她们‘赎’出来,不必去做那些端盘子洗碗、扫大街洗衣的下等活儿,得以继续专心上课,预备着下次考教师的机会,或者哪怕被聘去做账房,也比做这些贱业要强。

即便如此,一个月三百文,也不如今三坊七巷中每户人家都能拿的出来的。买活军有动林老爹这百姓的财产,一般的小商户他们也不滋扰——一般的盗匪反贼不同,他们抢劫都抢得精细,手里有名单的,挨家挨户叫出来,青楼赌坊放印子钱的,东家杀无赦,财产充公,反而鸨母、打手、龟公,视情况而,若手下的姑娘肯为他们说句好话,说起平日里倒也还有些仁义,不那等全丧了良心的,遇到了好人家,也肯将姑娘送走,怀了孩子,也能让她们生下来,不找了个龟公来踹肚子灌汤『药』——那便送去做苦役,能留得一条『性』命在。

赌坊中也如此,做账的,端茶倒水的,或无罪释,或做苦役去,只有那种惯『逼』良为娼,手里沾了人命的打手白羽扇,那杀头了事。老林也被叫去参加过公审大会,过那些哭丧着脸衣衫褴褛的老爷们,拿着大喇叭,把自己怎么指使‘花蝴蝶’到外头,勾了殷实人家的公子入局,一点点让他们染上赌瘾,借上印子钱,最后倾家『荡』产乃至家破人亡,还要把女眷卖入青楼,去榨取最后一滴油水——

这的人家,连亲族都有幸免,阖家被抄,当家人在台上便人头落地,余下人家全都送去矿山苦役为奴,而当老林也觉得非常解气,站在台下振臂呼,‘杀得好’!——的确杀得好!老林的祖父便被人勾引染了赌瘾,一亩地一亩地的输,偌大的家产败落下来,孙子只能卖水为生,昔日的亲眷早已不一户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