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集 石门遗恨

慕容德这一阵好杀!直杀得人头滚滚,血满沟渠,晋军又折三万。

小主,

到至江边,桓温回顾部众,仅余七八千人。由是心中凄惶,令人催军前行,步军疲累至极,却已走之不动。桓温无奈,令众军坐于泥地里稍息,以待后军。

正在这时,忽听后面鼓声动地,不知又有哪里兵来,左右皆惊骇欲死,复催军起身。众军不起,桓温令禁军以马鞭抽之,却是抽起这个,那个复又坐倒,怨天恨地。

只见一军飞来,为首者正是郗超,叫道:秦王苻坚遣苟池、邓羌二将来接应燕军,从洛阳杀来,我三万军皆被其与燕军绞杀。今袁真将军拼死殿后,若再不走,俱为齑粉矣。

晋军听了,无须再加鞭打,爬起来就逃。

后面秦军果来,又被裹去三千步卒,只余五千兵马,回至谯城。秦兵追杀二十余里,收兵还国,桓温只得收集散卒,屯于山阳。

燕军还师归国,举国欢腾。慕容恪乘胜挥军西进,略地至崤谷、渑池。

燕王随即以慕容筑为洛州刺史,镇守金墉,慕容垂都督荆、扬、洛、徐、兖、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镇守鲁阳。

桓温深以此败为耻,又恐朝廷见责,于是使人上疏,皆归过于袁真,称其为前锋总督失略,致败三军,宜问重罪,念其前功,可贬为庶人。

晋帝从奏,诏命黜袁真为庶人,复令桓温还于本镇。

袁真军为桓温指挥所误,后又拼死救他性命,至此反为所谗,自然大怒。

遂据寿春叛变,并暗中勾结秦、燕二国,欲尽夺淮南之地。

至此朝廷大慌,复恐桓温亦因羞恼而反,不但不敢追究兵败之责,另命侍中罗含带牛酒于路劳军,并命其子桓熙为豫州刺史。

桓温遂先还军江陵,后又移镇广陵。

燕主慕容暐闻袁真寄书来降,不由大喜,诏署其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征南大将军、领护南蛮校尉、扬州刺史,封宣城公。

袁真二子袁双之、袁爱之分别杀梁国内史朱宪、汝南内史朱斌,亦举兵叛晋。

来年二月癸酉,袁真不幸病死。陈郡太守朱辅立袁真之子袁瑾继嗣,自称豫州刺史,固守寿阳,求救于燕主慕容暐。

夏四月辛未,桓温部将竺瑶攻击袁瑾于武丘;八月癸丑,桓温再击袁瑾于寿阳。

太和六年春正月,秦王苻坚遣大将王鉴、张蚝来援袁瑾,却被桓温部将桓伊、桓石虔击败。不久桓温攻破寿春,俘获袁瑾。

于是命造槛车,将袁瑾、朱辅及其宗族数十人全部送往建康斩首。袁瑾妻女被赏赐将士为奴,其所侍养之数百乞活军则被活埋。

从此豫州彻底落入桓温之手,桓温再次掌握建康北门锁钥。

历史真相:桓温自负才能过人,久怀异志,因此屡次发动北伐,望效当初魏武帝曹操,先为国家建立功勋,然后回朝接受九锡,从而夺取政权。前两次得胜即归,不能彻底巩固战果,是恐自己长期远离朝廷,被朝中大臣反制。但因至此第三次北伐失败,桓温在朝中便声望大减,终至图谋不成。

寿春之战后,桓温曾问郗超:此胜可雪枋头兵败之耻乎?

郗超摇头道:未也。将军不如效仿伊、霍,废立皇帝,以重立威权。

桓温甚善其言,至此方知郗超对自己十分忠诚,并未因自己夺其父军心怀恨怨。

太和六年十一月,桓温带兵入朝,剑履上殿,威逼褚太后废除司马奕帝位。百官凛惧,并无一个敢言。

褚太后大惊问道:皇帝并无过错,何无故废之?

桓温:天子骄奢淫侈,纵欲伤身,患有瘘病,满朝皆知。因其无后,却使宠臣相龙、计好、朱炅宝等人与后宫美人私通,所生三子,皆充皇子建储为王。如此污秽宫掖,倾颓社稷,混淆王嗣,如何容得?

司马奕因纵欲患有瘘病是实,褚太后反驳不得,且惧桓温之势,只得集百官于朝堂,诏废司马奕为东海王。

而后桓温亲率百官至会稽王邸,迎司马昱入朝,拥立为帝,是为简文帝,改元咸安。

桓温既行废立,自思权臣恶名已经坐实,遂对朝中异己力量大加废徙。

武陵王司马曦好习武事,又在朝中担任太宰重职,桓温便以“聚纳轻剽,苞藏亡命”为由弹劾,免去司马曦与其子官职,令其返回封国。又逼新蔡王司马晃自首,称与司马曦、司马综、着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散骑常侍庾柔等人谋反,将其收付廷尉,请予诛杀。

简文帝不许,但终将司马曦、司马晃废为庶人,殷涓、庾倩、庾柔等人皆被族诛。

颍川庾氏乃是晋朝高门望族,势力强盛,庾希、庾倩等兄弟六人皆为朝中显贵,深为桓温所忌;庾倩、庾柔被诛后,庾蕴饮鸩自尽,庾希则与弟庾邈、子庾攸之逃入海陵陂泽。

青州刺史武沈是庾希表兄,暗中为其供应粮饷。

庾友因儿媳桓氏是桓温侄女,最终得以幸免。

咸安二年,桓温得知庾希兄弟踪迹,欲要斩草除根,遂派军队前往搜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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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希与武沈之子武遵在海边聚众抢夺船只,乘夜攻入京口,赶走晋陵太守卞耽。并打开监狱,放出数百囚徒,发放兵器,宣称奉褚太后密旨以除桓温,惩其擅行废立大罪。

卞耽逃往曲阿,征发诸县乡兵两千人,复来与庾希对抗。

庾希出城战败,只得回军退守城池。

桓温又命东海太守周少孙征讨,周少孙攻克京口,擒获庾希及其亲戚部众。最终庾希、庾邈、武遵以及子侄、部众被解至建康,全部诛杀,并夷三族。

桓温诛除庾氏,威势盛极,朝中群臣更无敢忤其意者。便是侍中谢安亦见而遥拜,更以君臣之礼奉之。

简文帝继位,进封桓温为丞相,欲留其在京师辅政。

桓温不敢放弃军权,于是辞让不受,率军返回白石,还镇姑孰。其后简文帝又派侍中王坦之征召桓温,请其入朝辅政,并增食邑万户,桓温再次推辞。

简文帝虽为皇帝,却常担心被桓温废黜,便向郗超询问:卿观桓温是否会再行废立?

郗超:臣以家族百口担保,大将军绝无此心。

简文帝稍微安心,但也开始暗聚势力,准备渐削桓温身边羽翼,弱其兵权。

桓温擅行废立,不仅百官震栗,自己亦恐怕朝野物议,且惧周边之国借此为由来伐,紧张不已,便派出心腹细作,至秦、燕两国打探反应。

晋朝政变消息传至秦国,前秦皇帝苻坚正率群臣围猎于万年,闻细作来报,便于大帐中询问王猛:桓温擅行废立,公以为此事若何?

王猛呵呵大笑道:桓温休矣。前帝司马奕孱弱,其尚能把控朝政,今代之以会稽王司马昱,其才胜废帝不知数倍,桓温控之不得,此非自掘坟墓乎?

苻坚大喜道:世间英雄所见略同。桓温此前败于灞上,今又败于枋头,十五年内使国家两受重挫,不反思己过,反废黜君主立威。六十岁老叟如此狂悖,则如何容于天下?

君臣正议之间,长安来报:燕主慕容暐遣使郝晷、梁琛来拜,感谢出兵相助之谊。

秦王苻坚闻报,便令尚书郎辛劲前去传令,请燕国二使至万年围场来见。

梁琛闻言不悦,说道:前番秦使至燕国邺都之时,我大燕君臣朝服备礼,洒扫宫廷,然后敢见。今秦王欲就野营赐见燕使,何其藐视我大燕陛下哉?外臣不敢闻命。

辛劲:自古天子若是离都外巡,乘舆所至便曰行在,何常居之有?且《春秋》所载亦有路遇之礼,何为不可?贵使此请,可谓胶柱鼓瑟。

梁琛:昔桓温窥我中原,燕危则秦孤,是以秦王为消己患,故与燕国修好,共抗外侮。两国交聘方始,宜崇礼尚义交欢,若是此般忽慢使臣,岂是修好之义?外臣并非不期而见,故贵国相见若不以礼,外臣不敢苟从。

辛劲于是还归万年,以燕使之语报于秦王。

苻坚肃然起敬,于是乃专设行宫,使百官尽列宫阙,然后备仪仗迎接,请燕使相见。

梁琛与郝晷闻此,方始入见秦王,备称燕王感谢发兵救危之事。

苻坚大悦,令排盛宴,以待来使。时梁琛从兄梁奕在秦国就职,为尚书郎,苻坚遂命典客官安排,宴罢使燕使以梁奕府宅为馆,使梁琛居之,方便其兄弟畅叙久阔之情。

梁琛坚拒道:昔诸葛瑾为吴国聘使于蜀,与其弟诸葛亮惟于公朝相见,退则不相私会。今臣奉燕王明诏为使而来,秦王安于私室,某不敢从也。

于是固请还居行营。其兄梁奕便来营中相见,叙罢兄弟之情,便问燕国之事。

梁琛正色说道:你我兄弟本心,各有所在。欲言本国之美,恐兄非所欲闻;欲言我国之恶,又非使臣之所宜。请兄只言家事,国事当议之于朝堂可也。

梁奕诺诺含愧,还报秦王。

苻坚乃命典客,使太子苻丕延请燕使到府相会,吩咐如此如此,以观梁琛应变之才。

梁琛应太子召请而往,至其府堂,赞礼官令燕国使臣行赞拜国君之礼,梁琛不从。

典客官讥讽道:对使臣而言,邻国之君,犹如己君;邻国储君,乃有何不同乎?

梁琛正色答道:休说是邻国储君,便是本国太子,亦不敢以其父之臣为臣,况他国之臣乎?礼有往来,情岂忘恭,但恐降屈为烦耳。

于是坚执不拜,常礼相见。

典客吏将此事如实还报秦王。

王猛:似梁琛之才,兼且忠贞之士,不可多得。大王何不留之,以备我国之用?

苻坚:孤恐惟其忠贞,终不能为他国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