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莹在iPad上搜索了几幅康定斯基的作品,给老人看,老人瞟一眼,毫无反应,继续埋头画她的“红与黑”。
顾梅附身道:“妈妈,你告诉这个小妹妹,你画的是啥?她可以给你做条好看的项链。”
老人忽然把手放到嘴边,发出“嘘”的几声,示意女儿安静。
顾梅无奈地对景春莹耸耸肩。
景春莹用口型表示“让老人家画”,然后走回工作台。
“顾伯伯,林先生,我对阿尔茨海默症有些粗浅的了解,听说病人反倒对很久以前的人与事,记得很清楚。我可以问一下,伯母少女时代的经历吗?以及,她和顾伯伯您,是怎么认识的?”
女婿林先生闻言,迅速地看向岳父,面色似有谨慎的参详之意。
顾老先生倒坦然地回应女婿:“没事,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无可不对人言。”
他看向景春莹,语气沉缓:“邪恶并不总是由那些魔鬼般的大/人物所为,而是可能源自普通人。这些普通人缺乏独立思考和道德判断力,是大规模犯罪得以实施的基础。这,就是平庸之恶。”
“汉娜·阿伦特?”景春莹脱口而出。
“哦?景小姐,你对哲学也有所涉猎?”
“我爸爸的研究方向,是欧洲20世纪的女性思想家。波伏娃和阿伦特,都是他的主要课题。我听爸爸提过,二战后,对德国法西/斯进行审判时,阿伦特提出了平庸之恶的理论。”
景春莹回答顾老先生时,心里越发好奇。
老先生的谈吐气质,都像那个年代的老派知识分子,他是怎么与“只有小学文化”的顾老太太结为鸳侣的?
顾老先生没有让景春莹疑惑太久:“景小姐,我提汉娜阿伦特,是因为,平庸之恶,也给我们顾家带来了灭顶之灾。我是五零年出生的,上头有个大我10岁的姐姐。我们的父母,都是外语翻译,家庭条件还可以,邻居中又有钢琴家,所以我姐姐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了。”
顾老先生平静但细节真实的叙述,引领景春莹,进到上世纪中叶的情境中。
那是许多个知识分子家庭突然遭逢厄运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