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展雄风 第24节

我家里子弹还有两大箱。

在场的战士听了先一愣。

紧接着鼓掌欢呼沸洋洋,

忙向前连掀带撬打开盖。

(白)哎呀!

(唱)齐整整七九子弹放亮光,

忍不住个个都去伸手抢。

通讯员传人领取跑得忙,

(白)这子弹呵!子弹!!

(唱)子弹你就是胜利是生命,

你就是那日寇汉奸的好干粮。

丁队长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白)他这才后怕呵!

(唱)才觉得扑扑腾腾地心发慌。

一低头手心还有仨子弹,

乐哈哈完璧归赵给小康。

康峰来一蹦多高咧着嘴,

跳起来全身扑上子弹箱。

他恨不得手舞足蹈出喜气,

恨不得撒丫子打滚儿欢一场。

坐起来两手抓了五排子,

急忙忙就向子弹带里装。

这哪象往子弹带里装子弹,

分明是直朝心窝里揞冰糖。

正说着敌人又打罢了一阵炮,

咱战士腰杆挺硬气昂昂。

单立璞一见子弹净是七九。

(白)“可有六五的吗?’’他问杨德本。杨德本说:“只怕没有。但我还捡到好几支枪,带个盘子,七九子弹。”各位乡亲,这时候敌人又在进攻,咱战士放胆杀敌,没有了弹尽之虑。我这里抓一个空儿,向大家交待:这杨德本,一个农民,哪来那些枪支子弹呢?我想您还都记得,台儿庄大战之后,日军从北线南下,占了徐州几乎切断了中国军队的退路,我们这里,由台儿庄到寨山一带的胜利之师,不得不急忙撤退,车辆不够,咱这里乡下的路又不好,加上日本飞机轰炸,遗弃的弹药枪械不少。咱们也有捡到的吧?运支的战士,有的就是带着自捡的枪支来参军的。这杨德本大概得算捡得最多。他平常不讲,要紧要忙,一下子献出来,就起了决定作用了。

(唱)丁队长调整武器出主张,

他把那机枪拨给单立璞。

陈延君换使一颗转盘枪,

英雄们提起了精神憋足了劲。

直想叫鬼子进攻更猖狂,

早一会敌人见村里火力减。

他也在决心取胜把威扬,

就这样敌人猛攻我猛打。

村外面留下了腥红的血汪汪,

单立璞抱起家什四面跑。

(白)哪里吃紧他就到哪里去打。

(唱)叫鬼子不知有多少机关枪。

数不清攻上来又打下去,

直打到西方奄奄下夕阳。

鬼子兵一见天晚心害怕,

他只好掩旗息鼓回贾汪。

在别庄抓来牛车十几辆,

把他的伤兵死尸装满箱。

惊惶惶屁滚尿流逃回去,

走到那杜安山口遭了殃。

且不讲鬼子败回的狼狈相,

单表咱得胜的健儿喜洋洋。

这时节入夜风凉出月亮,

支队部的三位首长进了庄。

朱政委连同正副支队长,

一同来庆功慰问并表扬。

丁队长迎到面前忙汇报,

他把那作战的经过讲周详。

幸亏了杨家大爷献子弹,

俺才能胜敌优势赶豺狼。

首长们闻听此事齐称赞,

找到了杨德本来谢扶帮。

今天是军民协力得全胜,

感谢你爱国拥军思想强。

回头来支队首长看战士,

官兵们齐唱凯歌在杜庄。

在杜庄英勇牺牲六烈士,

可敬他血染黄花姓名香。

后死者誓复山河把仇报,

那时候解放的旗帜遍地扬。

全中国炎黄子孙四万万,

问问哪个愿把奴隶当。

做工的力图提高求进步,

务必要自力更生大改良。

种田的加紧努力搞生产,

要保证抗战的部队有军粮。

青年人勇跃参军杀贼寇,

妇女们给军人做鞋缝衣裳。

只要咱全民动员齐一心干,

奋神威一直打到东京上。

说到此处,褚思鹏皱着眉,干咽了两口唾沫,说道:“嗯……,嗯……,没了,没了,大伙儿散了吧,散了吧……”

就听得有人咋呼道:“我们才刚来,怎么就散了!再说一遍,我们就想听听打鬼子的事,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啊,再说一遍!听打鬼子过瘾。”人群中立时有许多人附和。

褚思鹏这才抬起头来细看,原来这一会子早又不知来了多少人,把个说书场挤的满登登的。比适才褚思羽说书的时候是多了去了。那些个听完了的,你也不见他向处走,外边的一直还有人想朝里挤。

褚思鹏暗暗叫苦:“娘哎,这个马蜂窝怎么捅成这个样子了!这得到什么时候?”不禁的愁上眉头。

这里有褚思鹏想不到的地方。

一者是这一上午赶完涧头集的回到村之后,这嘴可就没了把门的了。把个运河支队打鬼子的情形那是说的神乎其神。

虽然说之前有过台儿庄大捷,可是那毕竟是大军团作战,参战的外来部队,又是东北军,又是四川军,又是云南军的。可昨天的杜庄大捷,那可是本地的兄弟爷们打出来的,有许多那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就是身边的人。怎么这些人也能打鬼子,而且还打赢了?怎么还有人免费说书,说了一场又一场?那不行,咱得去听听。

好么,老百姓众口一传,许多人就沉不住气了,再加又是冬季,反正在家也做不了什么,这就相互喊着就来了。

二者,褚思鹏这一开始,街上有人立马就发现,这个人和刚才那个人有点不一样,刚才那个是渔鼓。这一传,附近的人许多虽然听过了,可是图个新鲜也就重新回来了。

褚思鹏暗自发愁,可这又如何收场啊?

褚思鹏咬咬牙:“今天就赶到这儿了,就权当我也打鬼子了,这一辈子,饿几顿的事也没少碰上过,哪差今儿个这一回?饿倒不打紧,只是这口干舌燥如何得了?”

想到这儿褚思鹏起身作了个罗圈辑:“各位父老乡亲,昨天运河支队的战士打鬼子,六位战士殉国,还有一位伤势严重,保不保得了命也还难说。想我褚思鹏能把他们的英雄事迹说给各位听,那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本份。他们都能以命报效国家,我褚思鹏说几场书那又有什么不该的?只要大伙儿想听,就是说个三天三夜,我褚思鹏也绝不皱一皱眉头。只是……,只是……”

说到这儿褚思鹏略停了停:“只是有一样,这说书的最怕的是口干舌燥,哑喉咙破嗓子,还烦请住在这附近的兄弟爷们,谁去给弄碗水来,洇洇这条干沟,再痛快说与大家听,如何?”

一句话未完,只听得有人接道:“说书的,别的没有,这白开水管你够,你稍一等,我去去就来……”

……

——解放之后,褚思鹏曾特意回过一次西朱古村,访了故人,为的就是叙旧喝酒。

酒后褚思鹏似有些失态,向着张茂春说道:“……,三哥,你知道吗,那天,就那天,在涧头集,我说书给你听,杜庄,对就是杜庄大捷……,你走后,兄弟我可累的够呛,直到天黑,天黑你知道吗?三哥,那儿的人喜欢听我唱,喜欢听咱们的队伍打胜仗……”

“我,还有思羽,我们唱了老些日子,南北集的唱。你猜怎么着三哥?三哥,日本鬼子的在峄县的那个宣抚班,对了,是宣抚班,叫我们弟兄俩给唱散了!哈哈,唱散了!”

“宣抚班,什么是宣抚班,你知道吗,三哥?那是日本鬼子的玩意。他派兵打完咱了,还派人来,说那是对我们好……,说什么中日亲善,亲他娘的个腿,亲善?亲善还杀我们那么些人,还抢走我们那么些东西?”

“什么宣抚班,他们不行,他们不是你兄弟我的对手……,哈哈,你兄弟我那个破鼓一敲,什么宣抚班统统完蛋……,完蛋了,那个月底就完蛋了,被鬼子头头给骂了,他们那个宣传,不如我,鬼子头不要他们了,你兄弟我才唱了几天,哈哈……,都给他娘的唱到新民会里去了。”

“什么是新民会,你懂吗,三哥,新民会,你听我给你说……”

“什么宣抚班,什么新民会,都他娘一个德行,都是要咱们中国人当顺民,听倭鬼的……”

话未说话,褚思鹏身子前倾,趴在桌子上,呼呼睡了。

这里面其实有许多东西是褚思鹏所不知道的。

宣抚班实则上是日本对华思想战的一个机构,设正副班长,均由日军官兵担任,所有成员都称作宣抚官,这些人或能写会画,或巧言善辩……,寻常中国人是无法进入宣抚班的,能被作为日本人物色的对象以进入的,一般是所谓的“德高望重”的“地方名流”。

取名“宣抚”,其意颇恶。

中国向来有“宣抚使”制度,如大唐皇帝派要员下赴地方,巡视灾情,称“宣抚使”。取名“宣抚”,其意已把中国当作其一个地方结构。

宣抚班实行的是“七分政治,三分军事”奴化措施。通过宣抚班,宣扬一些什么:同文同种、中日亲善、大东亚共荣圈、皇恩浩荡、王道精神……,并组织“治安维持会”等。

宣抚班取消并入新民会,其实不只是峄县的事,整个华北都这样。

就在杜庄大捷那个二月的下旬,日军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多田骏下令解散华北各地的伪宣抚班,并于三月上旬下令改组伪新民会,使各地的伪军、伪政权、伪新民会一元化,以加强其在中国的统治。同时,山东省指导部也与宣抚班合并,伪山东省公署省长、山东省邹县人唐仰杜任总会长。

解放后,唐仰杜被人民政府以汉奸罪判处死型,在济南执行枪决。

日本内部有一个说法:“政府是发布政令要民众执行的‘严父’,而新民会则是上情下宣,下情上达的‘慈母’。”

新民会成员多由汉人组成,如此在宣传上则更有欺骗性,并减少民众的对立性。

新民会有中央机构和地方机构,在北平设立了中央指导部,江苏省无锡人缪斌任部长,并兼任副会长,并为新民会作歌词:天无私覆,地无私藏;会我新民,无偏无党。春夏秋冬,四时运行;会我新民,顺天者昌。东方文化,如日之光;会我新民,共图发扬,亚洲兄弟,聪明乃强,会我新民振起八荒。

日本投降后,缪斌被国民政府以汉奸罪逮捕,判处死刑,在苏州监狱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