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一道:“老师……”
王通道:“我不是为了你,只是因为你,也终究让我看到了扫平这学宫积累学阀的阴霾之机,不过,学子入四方,还是会受到各种方面的影响,天下偌大,英雄四起。”
“没有那样简单的。”
“万万人之敌,还有最后一句话。”
李观一将写着王通名下诸学子的竹简放入袖袍,起身,拱手深深一礼,神色恭谨,道:“请老师教我。”
王通回答道:“强国战兵,霸道战智,王道战义,帝道破战德,皇道战无为。”
强大的国家需要依靠军队,想要成就霸业就需要智谋,堂皇的王道要天下的大义。
千古一帝的需要的是【德】,而这个【德】却并不是个人的私德,若想要成就人皇之业,需要的就是堂皇之势,自然而然成就。
李观一若有所思,回答道:“不需要所谓的智谋,不需要大义,是因为最高的境界,是把天下百姓放在心中,于是天下百姓都会汇聚在那个人的背后。”
“只有不求那个自己万岁的人,才会被天下之人放在最高,这就是所谓千古一帝之上,人皇的境界,他的眼中,不是自己成就功业,而是天下之人本身成就了功业。”
王通夫子注视着眼前回答的弟子,微笑道:
“你见过。”
李观一顿住。
这样的大才,是可以瞬间做出判断的。
王通没有说什么。
只是垂眸而笑,伸出手指着门外的天空,道:
“天地偌大,且去吧。”
李观一注视着王通夫子,拱手,起身离开,房子乔亲自带着他离开这里,秋日的天气说变就变,王通读书,嗓音仍旧沉静清朗:
“富观其所与,贫观其所取,达观其所好,穷观其所为。”
“非君子不可与语变。”
“爱名尚利,小人哉!未见仁者而好名利者也!”
外面的声音似乎渐渐远去了。
有银发的道人踱步而来,王通夫子似乎早就知道了,抬眸,只是微笑道:“道宗前辈,来得有些迟了。”来者正是四大传说之一的道宗,他平静坐下来,道:
“与赤龙论道,耗费了些时日。”
“本不欲来。”
“剑狂慕容龙图相邀,不得不来,可是才回到了中州,就见到你做出这样大的事情,一个人碎了诸子百家大名士们的浩然正气,倒是好大的气魄。”
“你不怕后世人把你藏起来?”
王通洒脱一笑,道:“君子隐其名,无妨。”
银发道宗注视着这年轻一代的儒门读书人。
对他来说,祖文远,王通,其实是同一辈分的人。
在王通出世的时候,他曾经路过,为王通算了一卦。
是【坤】之【师】。他建议王通的父母让他去读书,未来可以为夫子,但是哪怕是武道传说的道宗,也没有想到,王通可以走到如今这一步,有烈烈的威风。
王通笑着道:“道宗前辈本来就是数百年前的道宗宫主,只是后来,您见到了学宫之乱,觉其污垢,不与同流合污,于是离开。”
“我今日也见学宫之乱,觉其污垢,觉其学子可爱,就替他们扫除污垢,您是武道传说,在学宫之中,也是历代高人,那么就请您看看,这学宫能够清净多久吧。”
王通并不相信一劳永逸。
王通相信永远会有后来者。
道宗看着王通,想到的却是祖文远,学宫里有渴望形成门阀,压在所有人头顶的人,但是却也有如同他们两个这样的人,阴阳轮转,存在于万事万物之中。
道宗轻声叹道:“一个一个的,都如此狂傲。”
在他眼底。
祖文远,王通,他们皆是狂傲的人。
只是他们的狂傲,不是对人。
他们对所有人都温和守礼。
他们是对天下,对世间和岁月狂傲,他们看到了天下之弊病,一旦发现可以去改变这弊病的机会,就会坦然而动。
王通坦然道:“这就是我儒家那句话的意思。”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只是天下腐儒不知这句话的分量,只把这句话当做是自己去出世当官做人上人好机会的作证,甚至于夫子三十而立,是三十才能立下此生的志向,却被有些爷娘说是三十成家。”
“至于狂傲。”
“读书人,心中没有傲气,读什么书?!”
“有人为了美人读书,有人为了金银读书,也一定会有人为了天下而读,为了百姓而读,亦或者,虽为了金银美人而读,可心底却也还是藏着为天下之心,这也很好。”
“道宗前辈,我可是王通!”
王通指了指自己,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年轻人应该有的傲气。
地二化为天一,上德而居下位,能以众正,可以王矣。
虽有君德,非其时乎?是子必能通天下之志。
遂名之曰【通】。
王通,通天下之志之通!
道宗微笑颔首,他的脸上终于再度多出了一丝丝人间的气息,比起当日见祖文远更甚,这位道门不世出的高人缄默许久,道:“你们比我,做得更好。”
王通没有谦虚。
他只是回答道:“后来人,会比我们都好。”
“我本身不是长寿之人,纵无此事,也怕是没有多久可活,今天可以见到道宗前辈,有一个请求。”
道宗似乎明白:“是对你的弟子?”
王通坦然颔首:
“……是。”
………………
房子乔把李观一送出去,他嗓音沉静温和:“之后,我们会去江南,夫子和素王会留在这里,留在这个学宫残留的地方,至于离开的那些学子,他们出身世家,没有办法的。”
李观一道:“师兄不也是世家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