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鹤沉默,他平和道:
“这算是我们的幸运。”
“却是天下的大不幸,而我们却要以此大不幸而走上天下,看到这一点,心中有悲悯之心,可虽然有悲悯之心,却还要坚定地执行下去对自己有利的举措,才是中原天下的大道。”
“主公!”
“我中原天子,皆王霸道杂糅之。”
“一昧宽和,绝非大道!”
!!!!
凌平洋悚然一惊。
他追随主公,也知道主公未来必然成就不可限量。
但是他眼底的主公,也就是太平公那样的极致,口中所谈及的也是天下两个字,到了此刻,只有眼前这个平和朴素的年轻人说出了天子二字。
于凌平洋耳中,恍如平地惊雷一般。
文鹤面不改色,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道:
“江南十八州内世家必然把控了工匠,读书人;他们以为把持了这些人,主公的江南就会举步维艰,但是天下偌大,以主公之声望,权威,自可以不去管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事。”
“他们会发现主公采取了他们预料之外的举措。”
“人在发现事情走向超过预料的时候,就会做出愚蠢的行为,就会犯错,一旦犯错而被抓住,就会着急,就会忙乱,就会疯狂想要去补救,可是很多时候,是补救不了的。”
月色和烛光下的儒门君子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
“啊,只要想到他们会犯各种各样的愚蠢的错误。”
“我就感觉到一种愉快的期待。”
“如同年少时候用滚沸的水浇入蚂蚁窝里,等待他们爬出来一个个戳死的期待。”
“等到他们犯错,就给小世家一种可以成为大世家的错觉,给大世家一种荣光还可以维系住的渴望,再给那些脱离世家的庶出子一种,自己也可以开辟世家的梦幻泡影。”
文鹤双手的十个手指彼此点着,眼前仿佛化作了纵横交错的棋盘,他的手指下似乎垂落了一根一根的丝线,丝线勾着的就是一个个傀儡,那些傀儡就是世家。
“江南的困境就解开了。”
“而且不动兵戈,也不会有伤天和。”
文鹤先生的神色温暖。
李观一:“…………”
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算了。
这个人还是养着吧。
反正耗不了几口粮食,嗯,养着吧。
凌平洋:“…………”
年轻的骑将手掌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那根宝兵绳索上。
绑了回去!
绑了!
绑!
李观一道:“这些事情,就全部交给先生了。”
文鹤微笑道:“全部交给我?”
李观一道:“这八十余万两银,再加上之前省出来的十几万内务府伙食费,全部给先生,您看我们的江南缺少什么,就尽可能去做。”
文鹤想了想,微笑道:“如此,我明白了。”
“文鹤不会让主公这一百万两银失去效果的。”
李观一并不知道这微笑代表着什么。
“只是先生为何今日匆匆忙忙,一日之间就要把这事情都做了?”
文鹤回答道:“明日就是主公和中州大皇帝陛下相见之宴了吧?明日的时候,会有世家大族,宗室,大世家,以及学宫大儒,朝廷的公侯们等待在那里。”
“他们会,亲眼看着您,而以我对您的了解,您和他们是很难相谈甚欢的,一旦您和他们出现了矛盾,再想要从世家的怀里拿钱就是很难的事情了。”
“这些人都很奸诈的。”
“又奸诈又卑鄙,见风使舵,欺软怕硬。”
“那么我只好在这事情没有发生之前,先把我们的钱拿回来。”
凌平洋:“…………”
李观一笑道:“先生觉得,明日我是一定会和他们闹起来吗?”
文鹤眯着眼睛,回答道:“这取决于,中州大皇帝陛下是昏庸无道,还是尚且有先祖的余威。”
李观一回答道:“若是昏庸无道呢?”
文鹤道:“那么您会和朝廷对立。”
李观一又道:“若是豪情不减呢?”
文鹤微笑道:“那么,您会和整个中州对立。”
李观一大笑:“先生大才!”
“那就让这一切发生吧,我来此,并不是为了卑躬屈膝地去和世家交谈才来的,不过,先生说错了一点。”
文鹤怔住:“什么?”
秦武侯握着配剑,微笑道:“并非是我和中州作对。”
“而是,是他们要与我为敌。”
“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两位且先休息吧。”
是夜——
火麒麟未归。
李观一回去之后,很快休息了,他的内功初入五重天,又有一身源自于张子雍的功体,那可是李观一至今为止,见到过生机最强之人,继承此功体的李观一,恢复力强得可怕。
一夜安眠,醒来的时候,身体都已经恢复到了最鼎盛。
第二日太阳升起,李观一开始沐浴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正式会面,难道要跪拜不成?
啧!
要不然说我病了好了。
堂堂长生不灭功体继承人想着这个理由。
倒是文鹤之后解释道:“主公和那些承受先祖余荫的人不同,那些人继承了开国豪雄的爵位,但是却没有他们的气魄,跪拜无妨,主公是十年内战功彪炳之人,大皇帝陛下不可能让主公去行这样的大礼。”
“按照规矩,您穿朝服,只需要拱手一礼便是。”
李观一点了点头。
朝服啊……
李观一不喜欢这个东西,他展开双臂,由礼部派来之人帮助穿着朝服,身穿绯色赤罗衣,外披一领缘白纱中单,在外罩了一身青缘赤罗裳。
黄、绿、赤、紫织成四色花锦绶,下结青丝网,玉绶环。
寻常公侯是云凤纹。
唯李观一,乃有暗色麒麟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