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香儿仍未落座,看了一眼宰辅身后的诸人,缓缓道:“卿等是何意啊?”
那几人皆是三品以上的重臣,历经宦海沉浮,身侍两朝,个个老于世故。
皇后的想法,他们是明白的。若在宗亲中过继一个幼子,孩童好拿捏,皇后便成了掌政的太后,天下至贵。李氏仍可保满门的富贵,甚至比官家活着的时候,更上一层楼。
可若是端王登基,皇后则变成了“皇嫂”。寡居于宫,地位尴尬。前朝、后宫都将难有立足之地。她怎能甘心?
当下,众臣想了又想,决定顺势为之。但他们留了后路。若是皇后的娘家陇原李氏联合外臣前来京师,形势有变,便推脱自己被刀枪所逼,不得已而为之。
少顷,众人齐声道:“请乔太妃上座。”
乔香儿这才款款坐下。
那月白纱的袍子扬起,又落下,仿佛在慈元殿中下了一场六月雪。
门外那些持遁兵丁,多半都是周秉忠将军当年的老部下。
风云变幻之中,他们与她一起,赌了这一局。
城门楼上的丧钟一声一声地敲着。
悲鸣之声,响彻洛阳城。
乔香儿看了看众人,声音和软下来,道:“卿等皆知,吾儿端王,素来仁孝。为国为民,以天潢贵胄之身,亲入敌营为质子。先帝在时,每常语与诸人,幼子聪颖,胆识过人,或成大器。今,官家崩逝,家国无主,近支皇室血脉当中,唯剩端王。于情于理,当迎端王入宫,承继大统,卿等以为如何?”
宰辅赵识叩首道:“乔太妃所言甚是。”
众人随之道:“乔太妃所言甚是。”
乔香儿浅浅笑道:“卿等都是大梁朝的能臣。待吾儿归京,必不忘卿等这一番赤胆忠心。”
一番丧礼之后,刘慷从“官家”成了“先帝”,梓宫停在了正元殿。
为防节外生枝,乔香儿命宫廷礼仪官并数十名僧道,漏夜时分,护送梓宫到皇陵。
这厢,几队精兵,兵分三路,前往边陲,迎接端王。
黑水镇。
六月里,绿树浓荫,晴云轻漾。
风送馨香,荷心凉苦。
我倚在柜台上绣一幅《明月图》。一轮硕大的明月,照着九州四海,照着边陲胡杨,照着京都洛阳,也照着早已被北凉割去的幽州十城。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这幅《明月图》颇为浩瀚,也颇为苍凉。
灵山坐在我身边,神色有些紧张,悄声同我说:“若梨,新帝驾崩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周九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我手中的针线并未停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关,周九总要经历的。”
灵山托腮道:“如果周九真的回到了洛阳,他会带我一同去吗?”
“会的。”
绣花针行到了胡杨林。
我用暗黄、褐色与褚色等几色线交织,描绘出我与方砚山曾无数次在其中并肩而坐的胡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