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利益。”秦向阳的目光炯炯有神。
“他要真是冒名顶替,那真是年度特大新闻……可是怎么证明?”
要证明很简单。
第二天一大早,秦向阳叫李天峰赶往洪运委托的那家鉴定中心,调取程功和王月梅的鉴定资料。
结果让秦向阳大吃一惊:那份报告,鉴定中心并未存档。而且,连出具打印报告的笔记本电脑,也被程功买走留作纪念。电脑被程功买走,这就是说,连恢复电脑数据的机会也没了。
程功买走电脑做纪念?这时间点卡得真寸!秦向阳哼了一声,拨通了洪运的电话。
“秦队长,有何贵干?”洪运应该刚起床,声音透着慵懒。
“我和丁局,还有商务局领导在一块呢。商务局领导找你有点事,你最好单独来一趟。”搞起调查,秦向阳的瞎话张嘴就来。
“领导找我?行,我马上到商务局。”洪运答应得很爽快,对秦向阳的话没有一点质疑。
打完电话,秦向阳立刻开车赶到了商务局门口。过了一会,洪运赶到了。
“领导人呢?”
“是我找你有事,随我来吧!”秦向阳笑着,当先开车往市局赶去。
洪运不解,无奈地笑了笑,开车跟随。
秦向阳和洪运赶到丁诚办公室时,孙劲、苏曼宁、李天峰、吴鹏等人按秦向阳的吩咐早已等在那里。这令丁诚深感意外。
“都跑来干吗?也不打个招呼?”丁诚心知这定是有意外情况,赶紧命人准备了一间小会议室。
大家在会议室坐定,秦向阳也不多解释,开门见山问洪运:“程功和你母亲那份鉴定报告呢?在不在你这?”
“报告?交给我大哥了!要那做什么?”
“稍后解释。你能不能把报告复印出来?最好别惊动程功!”
洪运摇了摇头,说:“都丢了!”接着他把昨晚宝马车被盗的事说了一遍。
“这节点卡得真好!真干净!”听了洪运的复述,秦向阳握紧拳头,指节间咔咔作响。
“到底怎么回事?”丁诚提出了跟洪运相同的疑问。
秦向阳用力搓了搓脸,对洪运说:“我怀疑程功不是你要找的人,他是假冒的!”
“啊!那不可能!”洪运的嘴张得老大,“那可是DNA鉴定后的结论!”
“结论跑到证据前面是大忌!根据呢?”丁诚也提出了疑问。
“伪造DNA检材,在国际上一点也不新鲜!”秦向阳整理着思路,说,“要不是突然冒出勒索洪运事件,我还不会往这上头想。”
“你是说勒索动机?但凶手最终还是雇了快递员取箱子,那个事儿能假了不成?”丁诚这次反应很快。
“取箱子也是演戏,那叫有始有终。为什么?很简单,如果你费尽心思连杀五人,会仅仅为了一千万元人民币?围绕洪运父子,能牵连出来的最大利益,是王月梅那份遗嘱!”秦向阳蛮有把握地说。
“要说对遗嘱有想法的,五洲酒店门口的人确实不少。但我母亲当年的亲笔留字,我是看过的,就在孙桂珍手里,那是绝不会错的!”洪运信誓旦旦地说。
“那错不了!你母亲当年疲乏劳顿,绝望关头,误闯的确实是孙桂珍家。但孙桂珍和程庆良就一定没有孩子?”秦向阳说出了久积心中的话。
丁诚对孙桂珍、程庆良等人的诸多详情并不了解,只能凝神倾听。
洪运却是了解的。
“你怀疑程庆良卖完古董潜逃时,孙桂珍怀了孕?”洪运大吃一惊。
“是的!如果我的怀疑是对的,那么,逻辑上,1210案的五名死者当中,定有一人是你要找的人!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推论,那么,李闯才是你要找的人!”
“李闯?参与孙成茂绑架事件当事人之一?”
“是的!那之后李闯改名吕胜,一直在程功的小企业打工。你或许不清楚一个细节,李闯打工很卖力,一个人做三份工,却甘愿领一份工资,为什么?”
“为什么?”洪运跟着反问。
“这个细节之前我并未太在意。现在看来,答案不是很明显吗?李闯或许无意中应聘到程功那里做工,孙桂珍却通过李闯身上的鱼形玉佩,认出来他就是自己当年收养的孤儿,从而对李闯照顾有加。甚至,孙桂珍还跟李闯表明过身份。不然,李闯的行为实在难以理解!”秦向阳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明白了!李闯之外的四名死者跟程功并无任何交集!只有李闯为程功所熟悉!李闯若是洪运要找的人,那李闯养父李铁柱,不就是隐名换姓的程庆良?”苏曼宁突然插言道。
“很简单,验证后就知道了!”秦向阳的声音很平静。
的确。秦向阳语出惊人的一切推断,只需验证一个点就能验证真伪:验证李闯和王月梅的DNA信息;或者用否定法,再次验证程功和王月梅的DNA信息。
基于秦向阳的合理推论,王月梅和程功的第一份鉴定报告,以及打印鉴定报告的电脑,这两样关键物证的丢失,更加重了所有人对程功的怀疑。
秦向阳起身往分局打了个电话,安排人带着李铁柱的照片,去王各庄镇找老乡辨认。如果李铁柱就是当年潜逃的程庆良,那么逻辑上,就只能是当年程庆良带走了毛蛋。之后毛蛋随着李铁柱改名叫李闯,而孙桂珍当时怀孕,后来生下了程功。
洪运的脸色跟着凝重起来,他说:“母亲的遗物还保留着不少。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姐洪燕,叫她重新做一份鉴定报告,发过来。”
“事关重大。让你姐把报告直接传到我手机上!要快!”丁诚把自己的手机交给洪运。
“这样最好!嘱咐你姐,尽量多做DNA位点。李闯的尸体在我们手里,也有现成的DNA报告。到时候两份报告一对比,就什么都清楚了!”秦向阳对洪运说。
“如果程功真是冒名顶替,他那是怎么做到的呢?”孙劲不解。
“在手臂里植入李闯的一小段血管,不用太长,一到两厘米就足够了!”苏曼宁说。
“还有这种操作?”李天峰也很是诧异。
“这也是凶手带走李闯的头和手脚的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早就清楚了,是为完成李志堂和李闯的身份替换。你要了解这种操作,建议去找一本《法庭DNA鉴定简史》看看。”苏曼宁对李天峰说。
“那头发呢?怎么替换?当时可是有医生在场的!”洪运还是难以相信。
“那对程功来说太简单了,你不知道,程功是个魔术爱好者。”秦向阳说。
“魔术爱好者?要真如此,我倒是记起来提取检材前的一个细节。”洪运迎着大家的目光说,“那天大雪,程功出去待了很久,回来狼狈不堪,连头发都冻住了!我以为他心情激动,当时很是理解。”
“这个嘛……”苏曼宁斟酌道,“要真是他搞的鬼,以我的经验,那他这么做只有一个解释。他提前准备了李闯的头发,但李闯的头和四肢,一定是被冷冻保存过的,他为了不引起或者减轻医生的疑虑,才冲进雪里,把自己的头发也冻住。”
“有道理!”洪运唏嘘道,“可我还是想不通,要真如此,他的动机是怎么产生的?”洪运显然不了解1210案的细节。
“新的DNA比对结果出来前,一切还都是推理。简单地说,三个月多月前,程功在一天之内,先后跟华春晓、高虎、李志堂、黄少飞、郝虹结了怨仇,心里积郁难平。后来定是找到他的员工吕胜,也就是李闯,喝酒倾诉。这是巧合,也是必然。我想,当时李闯听到华春晓等五个人的名字时,一定惊讶极了,以至于酒后吐露了自己跟华春晓等人当年绑架孙成茂的秘密!程功掌握了这个秘密后,又无意中从微博或者新闻里,看到了洪运来寻亲的消息。对于当时落魄至极的程功来说,一千万美元的诱惑,诸位能想象吗?或许正是那个时候,也或许更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李闯身上的鱼形玉佩,以及那张黑白照片。这么一来再结合洪运的微博,他自然就能断定李闯的身份了!”
所有人都紧盯着秦向阳。
他停顿片刻,继续道:“他对一千万美元遗产动了心,又掌握了华春晓等人当年的罪恶往事,这才设计出如此处心积虑的连环杀人案。至于整个案件的杀人者,是李志堂单独实施,还是两人合作动手,我还不能确定。但我倾向于前者。”
“为什么不是李志堂策划的?”丁诚问。
“李志堂不具备程功那些先天条件,没有同时跟华春晓等人结怨,更无从得知李闯的真实身份。愤怒、贪婪,是程功罪恶的起点。”秦向阳平静地说。
“那程功如何说服李志堂做这种玩命的事?”洪运皱眉问道。
秦向阳答道:“这点目前我也无法解释,也许是利益共享,但李志堂所冒的风险显然太大!而且后来李志堂还暴露了!从案情分析,只能看出本案的策划者很注重对李志堂的保护。先是通过提前三个月的苦心准备,巧妙地用李闯代替了杀手李志堂的身份,同时通过给孙劲发短信的方式,误导警方快速把凶手定性成动机十足的李闯!只可惜这些被一一识破,李志堂浮出水面之后,他又弃车保帅,给李志堂量身定做了勒索动机,来保全自己。”
“程功要取代李闯领遗产,为何不单独干掉李闯,而是策划这场连环局?”洪运自问自答,很快明白过来,“我懂了!连环局更能保证他的安全。他巧用1998年的绑架案,把李闯包装成凶手,从而达成了对李志堂的保护!当替换伎俩被识破,李志堂暴露,他又策划了李志堂对我的勒索动机,从而达成了对自己的保护。对程功来说,连环局是双保险!”
“你分析得很对!”丁诚赞许道,“等你姐姐的报告吧,一切还需验证!”“要真是这样,那还有个关键人物来配合程功。程功的母亲孙桂珍,她撒谎了!”苏曼宁说。
“是的!”秦向阳把玩着打火机,让它在指缝之间来回翻转了一圈,突然道,“李文璧此前说起过一个细节,孙桂珍说她一直保存着王月梅的留字,就是希望有一天程功他们母子重逢。她说这些话时,很是伤心难过。如果她句句属实,不该是那个精神状态吧?”
“说起来程功也算孝子。他生意破产,诸事不顺,求她母亲撒谎配合谋那份遗产,不是难事。孙桂珍肯定会心软答应。但我估计孙桂珍并不清楚程功在本案的所作所为……”苏曼宁说。
“可孙桂珍知道李闯的真实身份,她怎会同意程功冒险?”洪运不解。
“那很简单。程功一定对孙桂珍说了谎,说李闯杀了华春晓等人,犯下重案在逃,根本不可能领取遗产……”苏曼宁说。
众人正讨论间,孙劲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他打开手机后,一条短信跳了出来——洪运于今晚20:00至23:00,在五洲
酒店六楼宴会厅,为飞虹公司员工举办年会。此人守财如命,不惜向警方坦白其父罪行,出卖我。切齿之恨,我必杀之!古人有云,父债子偿。为父报仇,天公地道。你如何对洪运,与我无关。我只想和你玩一场游戏,对你来说,想抓住我,今晚是唯一机会,望君珍惜。条件唯一:要想抓我,单身前来。若有埋伏,相见无期。
又是不记名电话黑卡。这条消息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所有人对案情发展的预判和想象,令人震惊不已。
经洪运确认,有关年会的安排属实,飞虹公司上下无人不知。
谁发的短信?李志堂。这点,大家结论一致。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他明确告诉孙劲,要趁开年会的机会去杀洪运。这对警方来说,是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但他明确提出条件,警方不能设伏。
哈密的物流人员取箱子时被抓,让李志堂得到一个信息:洪运向警方坦白交底了。而洪运还活得好好的,李志堂由此不难判断出,孙劲并未因仇恨采取过激行为。短信里,李志堂有怂恿孙劲复仇的言辞,看来,李志堂很希望洪运死,以至于要亲自动手。孙劲是警察,责任上,这的确是抓获李志堂的最好机会。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罪犯?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丁诚怒道,“他说不设伏就不设伏?可笑!”
“把杀人时间、地点、目标,都告诉警察!有这么蠢的凶手?”洪运一脸迷惑。
“他为什么单单挑我去?就因为我和洪运有……仇?”孙劲喃喃自语。
“李志堂是疯了吧?这是自寻死路嘛!”法医吴鹏说。
“是啊!他为什么单单挑你?”李天峰附和着孙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