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行斩

“那她也不至于把自己做成人体标本吧?”秦向阳放下资料,疑惑地说。

“我也想不通。”

“你和孙劲的资料都提到,艾丽的模型是非卖品,只能用作展览,这是她的要求。难不成是她通过这种方式,留下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好让阮明涛有所寄托,有个念想?别忘了阮明涛是搞生物医学的,这种展览一定会关注,说不定还很有兴趣。天下有这么伟大的女人?”秦向阳用拳头擦着鼻头饶有兴致地说。

“她伟不伟大,我不知道。反正女人本就比男人伟大!”

苏曼宁说完咳嗽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接着说:“她完全没那个必要,生老病死,谁都得面对,谁不想有念想?可日子还得照过,她何必用那么具体的方式去搅扰生者呢?再说了,就算她是你说的那样,那她应该把自己的模型送给阮明涛啊,干吗弄成非卖品呢?”

秦向阳呵呵一笑,说:“你认真了,我也是随口一说。对了,阮明涛感情生活上有没有别的女人,尤其是艾丽生病之后?”这次,秦向阳的语气认真起来。

苏曼宁想了想说:“确定的信息都在资料里,阮明涛在得知艾丽生病之前,肯定专一无二,其他情况就都是道听途说了。不过艾丽生病之后,也没听说他有别的女人。”

“那别的男人呢?”

“你……你还有个刑警大队长的样子吗?”

秦向阳赶紧赔笑道:“你看你,又认真了,我这是发散思维惯了。很多情况,它们可以没发生,但我得尽量都想到。这样吧,有时间你就见见那个阮明涛,也许从他身上有意外收获。”

苏曼宁点点头,又拿起孙劲的资料说:“这个华春晓倒很有意思,先是‘两头吃’,完事又把非法所得交给了医院。他的这个具体情况我倒不清楚,我没和他们这些当事人谈过。他这何必呢?完全多此一举!”

秦向阳说:“你那资料里不是很清楚吗?他岳父叫蒋斌,是那个医院副院长。他说早把钱给了蒋斌你就信啊?孙劲调查他时,他完全可以临时撒谎,事后再把钱给蒋斌,到时候只要让蒋斌也撒个谎,说华春晓确实一早就把钱上交给他就是了。”

“这么说就合理了,华春晓肯定在撒谎!”苏曼宁愤愤地说。

“但我们暂时拿他没办法,蒋斌主管业务,的确能代表医院。再说,华春晓也的确有可能提前把钱上交给他。”

“有可能提前上交?不可能!我说了,那纯属多此一举!你刚才也说了,他完全可以让蒋斌撒谎!必须想法治华春晓的罪!”

“错了,”秦向阳说,“要是华春晓只做了艾丽的肾移植,那他的确不可能把黑钱给蒋斌,但他又做了艾丽的心脏移植。那时,只要他够精明,就应该想到肾脏和心脏这两个脏器,竟都来自艾丽这同一个女人,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死了,那么他会认为黑子有可能涉嫌刑事犯罪。不管事实上黑子有无犯罪,他都没必要因为那两笔钱蹚黑子的浑水。想明白这一层,把钱上交才是最明智的!”

苏曼宁听完吸了口凉气,喃喃自语:“看来真是治不了华春晓的罪,可华春晓真有秦向阳说得这么善于从细节中权衡利弊吗?”同时她心想,华春晓这件事对刑警来说的确不算大事,换别的同样位置的刑警,甚至可能无心关注,可秦向阳这番分析实在过于细致,对事情细节的掌控以及人的心理把握,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至少她之前认为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关注细节,但刚才秦向阳那番分析,她的确没想到。这令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比之前更强大了。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我们先按下秦向阳、苏曼宁、李天峰等人不表,单说孙劲去抓黑子。知道黑子的真名和联系方式,人也就不难找了。黑子本名张小白,36岁,名义上是个建筑包工头,干了有十来年了。黑子的媳妇开了个戴尔电脑专卖店,顺便开着淘宝网店,小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孙劲带人很快找到黑子位于栖凤区某小区的家,然后叫居委会的人上门打探情况。居委会的人很快出来说,家里没人。孙劲赶紧联系局里,叫人定位到了黑子的手机位置,带人赶了过去。

定位位置在郊区。那是片连成排的乡间三层小楼,其中有座楼前停着辆车,后备厢开着,有两个人正从车里往外搬东西,另外有个人站在一旁抽烟。楼里不时有青壮年男人进出,看打扮,那些人不像是正常上班族,但也绝不像干建筑的农民工。

孙劲等人把车停在附近,跟相关资料比对后确定,那个站在车旁抽烟的人正是黑子。

孙劲走了过去,开口叫道:“张小白!”

平时这么称呼黑子的人可真不多,他先是愣了一下,扭头见几个陌生人直愣愣地快步走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叫人关上后备厢,发动汽车就冲着孙劲撞了过去。孙劲侧身闪过,掏出枪喊了两声,取车就追。

黑子的车像发了疯,不管方向,见路就跑,速度一直保持在时速120公里左右,闹得路上鸡飞狗跳,惊险连连。

孙劲一看对方这架势,担心交通安全,便不敢追得太紧,只是远远地咬住。黑子的车开得像疯牛,脑子却很清醒,他知道不能往市区跑,不然很快就被警车截停,于是专挑小路,往乡镇奔去。

眼看着追赶他的车被拉得越来越远,黑子不禁喜上眉梢,这时车的正前方陡然出现了一条横亘小路的凸起。凸起是用土培起来的,土下面有一条塑料管道,管道里淌着水。很明显,那是农民临时跨路浇地的管道。黑子肾上腺素急升,车正飙得带劲,根本没注意那条凸起的管道,等到反应过来,刹车早已来不及。刹那间,黑子的车腾空飞起,伴随着车内同伴的惊叫,重重地摔落在地,斜着往路边树上撞去。尽管这个过程中黑子早就踩了刹车,一车三人还是撞了个口吐白沫,人仰马翻。

孙劲远远地看到黑子的车飞了起来,顿时乐了。赶过去一看,还好,车里三人均无生命危险,只是些不同程度的擦伤。除了黑子,车里另外两个,一个叫强子,一个叫骆驼。孙劲把他们控制住,带上车找了个诊所简单处理了伤口,带回局里分别审讯。

黑子人如其外号,长得确实黑,但样子并不猥琐,坐在审讯室里,哼哼唧唧,唉声叹气了半天,想必是很懊恼刚才的车技,要是发挥正常,现在就没警察什么事了。

审讯的开头,还是姓名、年龄等这些开场白,孙劲坐在主审位置,秦向阳陪审,另外有个警员负责记录。

“张小白,艾丽的死,你该很清楚吧?”孙劲单刀直入。

黑子闷头沉默了一会,说:“给我根烟。”

秦向阳递给去一支烟,帮他点上。

黑子抽了几口,说:“她是自杀的!和我无关!我就图点钱,算我倒霉,我认了!”

秦向阳和孙劲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黑子。

“我是痛快人!”沉默了一会,黑子接着说,“你们能来找我,我是干啥的,估计你们也很清楚了。没办法,流年不利,败在了那个小娘们身上!”

黑子说的没错,他进审讯室之前,秦向阳就把该查的都查清楚了,黑子在郊外租的那两栋小楼,是给器官移植供体准备的。供体绝大多数是年轻力壮的青壮年,大多数从网上招募,来自全国各地,黑子统一提供食宿。表面上,黑子的确是个建筑包工头,他对外声称,那些住在郊外的年轻人,都是他包工队上的人。那些人平时进进出出,好吃好喝,常常逛郊区的KTV,要么就到网吧包夜,唯独不干活,这早就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注意。起初有人怀疑那些人是干传销的,后来又看着不像,干传销哪有这么安逸。

黑子定时会过去送吃的,他为人确实很痛快,每次去,总是捎带着给那附近的邻居分些烟酒。三番两次下来,跟那一带的居民就处好了,同时住在那的年轻人,也没给当地治安带来什么麻烦,慢慢地就有了个平衡和谐的局面。多年下来,竟没有一个人就这么个不正常状况去举报。

有活儿的时候,黑子就带着提前选好的供体,去医院做器官配型检查,谁能和受体配上,就移植谁的器官。完事后黑子从受体那拿到钱,按事先说好的给供体一份,余下的归自己。供体自愿卖,受体自愿买。有这么两个自愿做保证,只要做人再讲究点,该给供体的钱给足,不拖欠;该收受体的钱收公道,不漫天要价,那么这个本来利润高、风险大的活,反而成了个很保险的活。这一行,能做长久的不多,黑子就是其中一个。出事的,多半是器官供体被恶意盘剥,拿到的钱太少,心理失衡举报了老板。

黑子又要了根烟,点上火叹了口气,说:“那个小娘们,哦,对,艾丽,子宫癌,活不长了,她找到我,让我在她死后,把她的器官卖掉,再把她的尸体送到那个归零人体塑化有限公司。这要求也忒怪了不是?但是她说卖器官的钱全给我,她一分也不要。看在钱的份儿上,我心动了。当时,我也对那个归零公司做过了解,知道尸体在那要扒皮抽筋,不管怎么着,反正最后做出来的模型,她亲娘老子也甭想认出来,我觉得这事没什么风险,至少不会牵连到我的主营业务……没承想,后来她的模型出来是那么个屌样子,对,那个展览我关注过!当时,我就知道可能要坏事!要是早知道她做那么个模型,是绝不会接这个活的!从头说?好吧!这事说来话长。”

接下来,黑子从艾丽最初找到他时讲起。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孙劲一边听,一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悄悄把设置成振动的手机掏了出来。昨晚,他的手机就是这个点收到的那条奇怪短信,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事远没有结束。

今晚,会不会再次收到类似的短信呢?收到,就意味着更多线索,同时又意味着有命案了;收不到,意味着父亲的失踪之谜依然难解,同时意味着没人再因此而死。他时不时看手机,心情紧张,复杂,矛盾。

突然,他的手机振动起来,同时响起刺耳的提示音:您有新的短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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