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震晕……这几名打着“攘夷志士”的旗号行凶的盗贼,完全听不明白这些都是何意。
他们只本能地感知到:这对中年男女,很不好惹!
“欺软怕硬”一向是这帮“只敢抽刃向更弱者”的贼人的本性。
在惊觉今夜碰了个硬钉子之后,他们手忙脚乱地扶起已经晕过去的壮汉,欲逃离此地。
但就在这个瞬间,又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在了贼人们的眼前。
忽然间,安然站立在他们10步之外、和那位美妇人抵肩而立的中年男人从原地消失了。
被他捧着的那张10年前的江户地图却还在半空中,悬停了刹那之后,像落叶一般飘飘然地自然下坠。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浅葱色的羽织。
随风翻飞、绣有“桔梗花”的浅葱色羽织,挤满了他们的视野。
挟着夜风飞舞的,还有一道藏于羽织后方的寒芒……
帕沙……那张江户老地图掉落在地。
在同一时间掉落在地的,还有数具已经失去生息的尸体。
“为什么我们总是遭遇拦路打劫的盗匪……我们长得有这么好欺负吗?”
中年男人一边这么嘟囔着,一边将手中刀一振,甩去刀刃上所附着的鲜血,然后将刀尖贴回鞘口,收刀归鞘。
“兴许是因为我长得太漂亮了吧,激起了盗匪们在劫财的同时,顺便也劫个色的欲望。”
美妇人捡回那张江户老地图,笑嘻嘻地走回至中年男人的身边。
中年男人对美妇人微微一笑,对美妇人刚才所说的话不置可否。
“没让血溅到衣服上吧?”
“放心,你以为我是谁啊。论如何斩人……普天之下,就没多少人能比我更有经验吧?”
中年男人也好,美妇人也罢,他们的神情都极其平静。
仿佛习惯了一般。
仿佛不论是遭遇拦路抢钱的强盗,还是挥刀斩人……皆习以为常了一般。
这年头,街头巷尾出现死尸,只不过是极稀松平常的事情。
对江户这种鱼龙混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大型城市来说,更是如此。
被魔怔的“攘夷派”人士杀死的“国贼”、受盗匪所害的可怜人、被反杀的盗匪……人们早就对在这座城市里碰见各种各样的尸体,感到司空见惯。
等到了明日一早,就会有专人来处理这几位盗匪的遗体,接着奉行所的“三回”武士们会出动前来查案——受限于侦查手段有限,以及“三回”每日要忙活的事情是在是太多了,查案结果多半是无疾而终。
“咱们走吧。”中年男人说,“我已经找到路了。沿着这条街道直走,然后再右转,应该就能找到现在仍有营业的旅店。”
“真的吗……?”美妇人朝中年男人投去怀疑的视线,“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这么说,结果我们一直迷路到现在。”
“就算又走错了,也无所谓啊。”中年男人满不在乎地耸了耸双肩,“反正我们时间多得是,大不了就当作是‘夜游江户’了。”
美妇人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那我们走吧。”
美妇人扶了扶头顶的斗笠,和中年男人一起笔直地大步前行。
二人走远没几步,美妇人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唐突地开口向中年男人问道:
“我们今晚真的不先去趟千事屋,见见间宫君和阿舞吗?”
“现在夜已深了。”中年男人答,“间宫君和阿舞他们现在可能都已经准备休息了。这个时候去拜访人家,有些不合时宜。”
“反正等到了明早,就能在近藤勇的婚礼上见到他们了,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
“那好吧……说起来,我们好久没见过阿舞了呢,也不知道阿舞她现在怎么样了。”
话说到这,眼底闪过一抹追忆之色的美妇人嫣然一笑。
“她现在应该也到了可以和人结婚、与人共组家庭的年纪了……唉,我有点担心呢。”
“你担心什么?”中年男人不解地反问。
“担心阿舞啊。阿舞是啥性格,伱又不是不知道。”
面上浮起一抹忧色的美妇人,轻叹了一口气。
“阿舞她哪儿都好,就唯独性格有点太天真烂漫了一些……耳根子太软,特别容易被哄好。偶尔还很一根筋。”
“她这种性格的人,特别容易被一些精于花言巧语的坏种给忽悠、蒙骗了。”
“实话讲,就依阿舞这样的性子……她未来哪怕是傻乎乎地被哄骗去当了他人的情妇或小妾,我也丝毫不感到惊讶。”
“阿町,你这纯属多虑了。”中年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阿舞她现在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大可给她更多的信任。”
“而且——不还有间宫君在吗?”
“有间宫君在负责照看阿舞,你怕什么?”
“阿舞若是有了任何即将误入歧途的迹象,间宫君肯定会即刻出手,将阿舞从歧途上拉回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阿町正想再说些什么,但被中年男人出声打断:
“除了间宫君之外,还有琳小姐在、牧村君在、你在、我在……有我们这么多人给阿舞撑腰,普天之下应该没有比阿舞还要安全的女孩了。”
中年男人露出自信满满、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抬起右手,搭在左腰间的佩刀刀柄上。
“我虽没有劝阿舞迷途知返的本事,但解决掉胆敢欺负、哄骗阿舞的坏种的本事我却是有的。”
“而且还很大。”
……
……
翌日——
万延元年(1860年),9月1日——
热闹、欢腾充满各种精彩的夏日活动的8月,终是过去了。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今日只不过是9月份的第一天,一个极普通、极寻常的日子。
但对近藤、对周助、对阿笔而言,今日……他们等待已久的今日;他们筹备已久的今日;举行近藤勇与松井常的婚礼的今日,势必将会是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天!
尽管已经婚礼的所有环节都事先预演了无数遍,但等“上场实战”的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周助、阿笔、近藤他们一家子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浓郁的紧张之色。
试卫馆便在这一片紧张但又充满喜庆的氛围中,迎来了9月1日的阳光……
江户,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试卫馆,大门口——
“哎呀!源!好久不见了啊!”
“哈哈哈!天音先生!”井上笑容满面地快速起身,快步迎向正朝他这边快步走来的一对年轻夫妇,“我们确实是许久未见了呢!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今日真是恭喜你们了!祝贺你们的少馆主新婚!来,请收下这些!不成敬意!”
“天音先生,你这太客气了!”井上抬手将天音所递来的一包礼金给挡了回去,“你和令正今日愿意来参加小师傅的婚礼,我们就很开心了!不必如此多礼!别在外面干杵着了!快请进吧!”
井上刚将天音夫妇给领进试卫馆,马上又来了一伙儿新宾客,井上立即重新挂起热情的笑容,快速地回到了试卫馆的大门,回到了他的岗位上。
古代日本的婚礼主要分成3种:神前式婚礼、佛前式婚礼、人前式婚礼。
这3种类型的婚礼,光看它们的名字也能大致推断出他们之间的差别。
神前式婚礼,顾名思义便是在神社里面举行的婚礼。是三种类型的婚礼中程序最复杂的那一个。
而佛前式婚礼则是在佛堂中进行的婚礼,是3种类型的婚礼中最少人使用的婚礼。
至于人前式婚礼,便是在家中举行的婚礼。
不论是神前式婚礼还是佛前式婚礼,其环节都相当地复杂。
就以最复杂的神前式婚礼为例。神前式婚礼要走的环节有:参进仪式、修祓仪式、斋主宣礼。
举行完这3个仪式了,婚礼才算正式开始,新郎新娘接下来要进行三献仪式、诵读誓词、巫女跳祈福舞、玉串奉尊……
若是要举办一场完整的神前式婚礼的话,光是将那复杂的程序走完一遍,可能都要花上半天的时间。
论婚礼的复杂程度,佛前式婚礼和神前式婚礼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因为神前式婚礼和佛前式婚礼的环节相当多、阵仗相当大,所以只有那种家境富裕的人才有那个能力举办这两种婚礼。
碍于财力有限,绝大部分的平民、武士所举行的婚礼都是程序更简单、成本极低的人前式婚礼。
人前式婚礼基本是在新郎的家中举行。
新郎将新娘接到自己的家中,然后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行三献仪式并宣读誓词。在宣读完誓词后,婚礼便可宣告结束了。
如果嫌麻烦的话,甚至连三献仪式都可以省略,将新娘接到自己家中后,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宣读誓词,接着就开席、了事。
环节少的缘故,手脚动作快的话,一场人前式婚礼举办下来,往往只需10-15分钟的时间。
待婚礼结束之后,新郎、新娘就和远道而来的亲友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席。
近藤家并非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因此所采用的婚礼仪式是最常见普通同时又很接地气的人前式婚礼。
时间刚过早上8点,近藤、松井两家的亲友们便源源不断地抵达试卫馆。
周助派了既懂礼数,同时又因年纪大而相当成熟、懂得“成年人的社交礼仪”的井上源三郎来负责“把守”试卫馆的大门,招待所有到来的宾客们。
今儿的天气对近藤一家而言,真是天公作美。
入夏以来,阳光和煦的日子相当少见。如带钉鞭子般的炽烈灼光,持续拷打暴露在太阳底下的所有物事。
唯独今日,太阳的“脾气”变得相当温和。
阳光从“带钉鞭子”变为了“柔滑绸缎”。虽仍会感觉到热,但不会再有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和煦的阳光笼罩试卫馆,看上去像是给试卫馆立起了一道金色屏风。
仿佛连老天爷都在祝福今日的这段婚姻。
论身份,青登、永仓、斋藤他们都是试卫馆今日的宾客。 剑未配妥人已超凡
所以身为宾客的青登,今日什么事情也不用做,只用坐等婚礼开始,接着再坐等吃席即可。
参加他人的婚礼时,穿得正经、正式一些,是基本的礼仪。
为了不失礼于人,青登在今日清早就换上了他最正式、华丽的衣服:白衣黑袴,上身再披着一件酒红色的羽织,不论是羽织还是上身的衣服,皆绣有他们橘家的家纹:龙胆叶。
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将近大半个小时的时间。
宾客们也才刚来了三分之一不到。
眼下闲得发慌的青登,正和现在同样也因无事可干而无聊得很的总司,肩并肩地坐在宴厅的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橘君,那位体能很强壮的人,是近藤兄的亲哥:宫川音五郎。”
正给青登介绍着每位宾客都是何许人也的总司,抬手指向远处的一名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