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鼎岷望着徐卿玄,故作痛惜地道:“王爷昔日为了大明的社禝,为了大明的百兆庶黎出生入死,剪除凶竖,头角峥嵘,辑抚疮瘢,一片冰心,所行所为不亚于先古哲人,不亚于先古英贤。圣上有感,殊赏赐恩,封茅裂土,可谓是位极人臣。可现在王爷为何要做下这般不义不明,伤誉堕名,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举。下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王爷能不能告诉下官?”
徐卿玄朝北案躬身一礼,朗声应道:“不才多谢藩台大人的赤心推祟。然有道是:一念之慈,和风甘露;一念之严,烈日秋霜。不才修行浅薄,愧对上苍,无的放矢;愧对圣上,言行不谨。开弓没有回头箭,大错已铸。不才甘愿伏法。”
刘鼎岷听此,故作再欲劝说,蒋琬拍案道:“大胆狂徒,你可真是陶陶兀兀,无法无天了!妄图凭借毫厘末技,想在天朝的府衙里布鼓雷门,别以为代天刑诛,顺民应人的府衙刑具法办不了你。正好被你残杀的四百一十个禁卫、卫所军的家属,天天到本使的家里控诉委屈与愤怒,那就只好借你一用,以安亡者之冤愤,以宁生者之切齿。”
刘鼎岷见此,叹了口气,故作惨然地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诚如刚才王爷在南城门外与成国公所言:这济南城内伏匿着难以计数的反侧、不轨者。王爷之躯他人不易伤到,可此事关乎济南城的安宁,山东的安宁,乃至天下的安宁。王爷告往知来,观浅察深,探微知末,自是通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徐卿玄朗声应道:“依法而办,不才无异议。”
刑国伟听此,点了点头。
徐卿玄面前的两个官差躬着身将供认状、笔墨、印泥往前一递。
徐卿玄提笔沾墨,在供认状的末尾处工工整整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待墨迹凝干,他伸右掌在朱红印泥上按了按,又在供认状上轻轻的按印了上去。两个躬着身,额头渗满冷汗的衙差当即转身,强自镇定着因过于惧怕而虚浮的双脚,迈步往北案的三个封疆大吏而去。
当供认状摆放在刑国伟的案上后,三个官员相互对望一眼。刑国伟一拍惊堂木,表面无所畏惧,声音既喜又惧地道:“来人呐,将此贼锁了,押赴东街刑场,交由周府台发落!”
话音刚落,先是八个身高力壮的衙差执水火棍上来将徐卿玄紧紧围住。接着,公堂外在应了声“是”后,两个身高八尺,袒胸露背,壮如矮丘,头包红巾,满脸虬髯,恶气冲冲的大汉,一人托着手铐铁链,一人提着脚镣铁链进来。
那两个大汉步伐沉重,宽额渗汗地来到徐卿玄的近前。围着他的八个彪形大汉稍微向后退了几步,紧握着水火棍的双手已然渗出了冷汗。其余的衙差亦是既警惕又忌惮。守卫在公堂外,列成几行的二百多个武装到牙齿的士兵亦是紧握着手中的火铳、狼牙棒、长矛、大刀、强弩、利剑,蓄势待发。公堂内外可谓是一片冷凝,一片肃杀,如弦之箭。
徐卿玄泰然自若地把双手往前伸去,托着手铐铁链的大汉抖开铁链,把他的双手牢牢锁铐住。接着,他双脚稍微一岔开,托着脚镣铁链的大汉弯下腰,抖开铁镣把他的双脚牢牢锁拴住。当手铐脚镣脱离手后,适才宽额渗汗,退到衙差后的两个大汉竟然如卸千钧重担,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的同时,却又直身挺胸,强作镇定无碍。而身形稍瘦的徐卿玄在骤加重物后,气不喘,面不改色,在八个执着水火棍的衙差羁押下,步伐轻盈地转身往公堂大门而去。
出了公堂门槛,衙差退下,在数十柄利刃触体,几十把火铳瞄准羁押下,徐卿玄昂然英毅地迈步出了早已洞开的朱红府衙大门。
见此,两个拥有千钧之力的大汉惊呆了,三个封疆大吏也惊呆了。蒋琬望着徐卿玄渐渐模糊的背影,颤声道:“此贼所戴的脚镣手铐乃是用玄寒铁所铸,加起来约有一千六百余斤,可对此贼来说却是轻如鸿毛。若非他顾大局,明大体,怀大略,试问这世上何人能制?”其余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不住伸袖擦拭满脸渗出的冷汗,既忌惧忧恐又释然大快。
徐卿玄迈步出了高高的府衙门槛,门口的台阶下停放着一辆以寒铁为栅栏,为框架,由三匹膘肥体壮,筋粗骨腱,乌黑雄骏的高头大马驾拉着的囚车。
囚车的四周戒备森严,百十柄狼牙棒、大刀、长矛、尖枪、长剑直指囚车的栅栏。兵墙的刀阵后,上百架强弩、几十支火铳瞄准着囚车。
徐卿玄在府衙几十丈开外的东边围观百姓惊异的目光注视中拾阶而下,迈步向囚车。两个士兵打开囚车的玄铁门,在斜风细雨中,他抬起腿,轻快地跨上了囚车。随着铁笼门一锁,车夫吆喝一声,在全副武装的士兵前驱后卫,马蹄沉沉的嗒嗒声,车轮重重地轧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隆隆声中向着东街的刑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