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垂怜。”少女抬起头,她苍白的小脸、盈满泪水的双眼都惹人无比怜惜。卫士将她搀扶起来走到公子利身侧,自始至终她都不曾看我一眼。
也是,公子救美人,多好的结局啊!我杵在这里倒显得多余了。
我借机与公子利辞别,公子利却说自己刚接了伍封的传信,也要去一趟将军府。
四儿一听便急了,对着公子利脱口而出:“那公子可千万别跟将军说今天是在这里碰到我们的,不然——”
“四儿!”
“无妨。”公子利对四儿微微一笑,转头对我道,“放心,我定不会叫你挨骂。”
公子利的马车就停在路边,两匹黝黑的骏马套着红色的马缰,喷着气,打着响鼻,看上去很是威武。
四儿喜马,见了忍不住伸手去摸:“瞧,这马的毛色可真漂亮。”
“马儿胆小,你小心惊到它们。”
“我知道——”
四儿话音刚落,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
这市集上怎么会有狼?!
还没等我弄明白,身旁的两匹高头大马已被狼嚎之声吓得阵脚大乱。其中一匹更是扬起马蹄,将车夫掀倒在地。我见状急忙把四儿往身后一推,却只见两个巨大的车轮朝我碾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我拦腰往后一抱,车轮将将蹭着我的鞋尖碾过。
“阿拾,你怎么样?撞到没有?”四儿方才被我推倒在地,这会儿爬起来仍是一脸惊恐。
我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只是看着她愣愣地摇了摇头。
公子利转头对身后侍卫道:“符舒,你去查查到底是哪儿来的狼叫。符展,你去把马车追回来。”
“唯!”公子利身旁的两个侍卫接了命令各自离开。
我此刻缓过劲来,才愕然发现自己竟一直被公子利抱在怀里,一时发窘,忙推了推他的手臂,小声道:“谢公子相救,阿拾无碍了。”
公子利轻咳一声松开了手,转而站在我身侧。
很快,派出去探查消息的符舒回来了:“禀公子,狼嚎之声出自一小奴。”
“人做狼声,这倒是稀奇。走,我们过去瞧瞧!”
公子利带着一行人重新回到了贩奴的场子里。此刻,那满嘴黄牙的男人正举着鞭子死命地抽打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他一边打,还一边恶狠狠地叫嚷着:“我让你叫,再叫就剁了你喂狗!”
少年的手脚都被上了镣铐,身上也全是鞭伤,可他却死死地咬着嘴唇没有发出半声哀鸣。
“公子,那是个怪物!”叫宓曹的少女躲在公子利身后瑟瑟说道。
少女口中“怪物”二字,一下就刺中了我心中最痛、最隐秘的过去。看我脸色有些异样,四儿忙捏了捏我的手,没好气地对宓曹道:“明明是个人,干什么非要说成是怪物?”
“他就是个怪物!他是被人在恒山里逮到的,不会说人话,只会狼叫,掉到陷阱里,还死抱着一只野狼不放。他不是怪物,是什么?”
“公子,楼大夫的家宰买下了那少年,怕是又要带回去取乐了。”侍卫符舒指着台子旁一个中年男人,皱眉道。
楼大夫?我听到这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这楼大夫原是西方戎族之人,生性残忍,平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奴隶和饿了十天半个月的恶狗关在一起。狗咬得越凶,人叫得越惨,他就越高兴。因此,他家的后门经常有血肉模糊的尸首被牛车拉着运出城去扔掉。这少年若是落到他手中,可就活不了几日了。
我想到这里便走到公子利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阿拾斗胆想要买下这少年,还望公子解囊相助!”
“他方才害你险些受伤,你还要买下他?你不是不能私自往将军府买人吗?”
“若公子能相助,阿拾来日定当还报。”宓曹的一句“怪物”,让我顷刻之间就对这伤痕累累的少年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情义。
“算了,你喜欢就好。只是若我以后再做错什么事,你可别拿着火扦子瞪我了。那日,若你对我笑上一笑,我也是会明白的。”公子利伸手将我扶了起来,“既然你要买那奴隶,我们就去同楼府的家宰商量一下吧!”
“公子,楼大夫是太子的人。这样恐怕不妥……”符舒凑到公子利身边低声道。
公子利沉下脸,道:“要他个奴隶,谅他也不敢不给。走吧,我自有分寸。”
公子利向那买人的楼府家宰表明了身份,那家宰没有立马将人送出,反而支支吾吾地推托起来。由此可见,这楼大夫素日里仗着太子的宠幸,根本就没有把这秦四公子放在眼里。太子绱有楼氏这样残暴的宠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难怪伍封会尽力扶持这位同是嫡出的公子利。
“你买这少年回去,不过就是楼林一顿饭的乐子,不如我拿这美婢与你交换,想来他一定会更加高兴。”公子利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不只那宓曹吓白了脸,连我也吓了一跳。
楼府的家宰上下打量了一下宓曹,谄媚笑道:“那鄙人就多谢公子舍美了。”
“公子,不要!宓曹愿一生伺候公子!”宓曹一听哭得梨花带雨,公子利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言道:“姑娘何故伤心?我家中最不缺的就是侍婢。若你能跟了楼大夫,也是你的福气。”说完把拴着少年脖颈的链子交到我手上,又对符舒使了个眼色。宓曹随即就被推给了楼府的家宰。
我此时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叫宓曹的少女一定已经恨死了我。但我对她并无愧疚,以她的样貌和性子到了楼府自然不会被拉去和恶狗关在一起。说不定哪日她做了楼大夫的贵妾,我还要给她行礼。
公子利的马车很快就被符展追了回来,但我这会儿带着奴隶不便与他们同行,便和四儿另行回府。一路上,我见这少年野性未除,也不敢立马解开他身上的锁链,只能尽量放松手里的链子,不去扯到他一身新新旧旧的伤痕。
“阿拾,他臭死了,要不我们给他洗洗澡?”小院里,四儿拿指尖戳着少年的胸口。
“你去把将军前日送来的亵衣拿出来,我来打水给他冲冲。”
“不行,那衣服可是用齐地的冰纨做的,将军特意留给你,你舍得给他穿?”
“你就别舍不得了,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