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宴结束,娄二奶奶才意识到凌霜不见了。
先还是以为凌霜又在斗气呢,毕竟自己摆布她和娴月的事东窗事发了,这是一层,卿云又在老太妃面前出头,替老太妃驳斥她,这又是一层。最后还挨了自己的打,也是一层。
那一场大闹,虽然卿云挽回了少许,但老太妃也是气得不轻,清河郡主倒是一直没说什么,但经此一闹,和秦家的婚事,只怕是要告吹了。
娄二奶奶实在是心疼这巨大的损失,也气凌霜,偏要这样特立独行,毁掉这桩好亲事。
再加上老太妃余怒未消,虽然有崔老太君和赵夫人都在前面说好话,但最好还是不要让她想起来凌霜才好。
所以晚宴时凌霜没有出现在席上,反而是件好事。
好在老太妃毕竟上了年纪了,精力不济,晚宴之后,连点的戏也没精神看了,只略饮了两盏茶,就对清河郡主作别道:“到底是老了,还想看完这本《白玉伞》再走的,谁知道精神全然不济了。”
清河郡主立刻起身送别道:“娘娘的身体重要,明日我把戏班子留下,再演一场给娘娘看也是一样的。”
“哪能这样劳烦郡主呢,况且明日还得去景家给小儿洗三呢。”老太妃道。
景家是老太妃的娘家,清河郡主便道:“景家有喜事,我没什么好送的,就送台戏去吧,听说白玉伞最后五子团圆,寓意极好,太妃娘娘恕我家中事忙,不能亲自去道贺罢。”
“如此就多谢郡主了。”老太妃道。
她们主客俩都起了身,顿时满堂的夫人小姐都起身来送老太妃,老太妃也早习惯这样众星捧月了,带着众人走到堂下了,搀着身边嬷嬷的手,又回头看了众人一眼。
今日在偏殿那一番大闹,众人都心有余悸,也都默契地装作无事发生,谁也不提起凌霜的那番疯话。
但老太妃是什么人物,自然知道,这一番闹剧,一定不等今晚过去,就会传遍京城。
“卿云过来。”她忽然叫道。
众人都十分惊讶,原本经过那一番闹剧,众人都以为她会恼上娄家,方才席上众人谈论戏中剧情,娄老太君接了老太妃的话,老太妃立刻就闭了嘴,过了一会儿,才冷笑着道:“要是世人家中都有‘方老太君’这样的老人坐镇,也不会出那么多乱子了。”
众人都当她是暗讽娄老太君管家无道,让娄凌霜当众发疯,伤了老太妃的面子。
有些势利的,立刻就跟娄家疏远了,只有梅四奶奶还一切如常。
谁知道老太妃忽然叫卿云。
卿云向来稳重,只乖乖走过去,行了个礼道:“娘娘今日辛苦了,我替舍妹给娘娘赔礼。”
老太妃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她闯的祸,你替她赔什么礼,况且姐妹间争执也是常有的事,你说的话句句在理,是个好孩子。
“明日景家办酒,你可要来,良妃娘娘老说想见见京中出色的女孩子,到时候我给你引荐一下。”
“还不快谢谢太妃娘娘。”
娄二奶奶顿时喜出望外地道,她上来还想让卿云行礼谢恩,被老太妃瞟了一眼,眼神带着点愠怒,这才知道老太妃其实仍然余怒未消,不过是借着卿云做筏子,想把今日凌霜那番话变成姐妹间的争执而已。
不然说起来变成凌霜顶撞老太妃,虽然凌霜无礼,老太妃作为德高望重的贵人,被顶撞也是极丢脸的事。
娄二奶奶知道,众人当然也知道,所以老太妃一走,立刻就有人笑道:“我看这戏里的王太太也是枉费心机罢了,大错已经铸成,难道还能挽回不成?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人多眼杂,又是说戏,竟然一时间没看到是哪个夫人说的刻薄话。
娄二奶奶神色一黯,赵夫人见状,并不说话,却听见一个声音笑道:“有人演戏,就有人看戏,但戏台上的人再狼狈,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只有台下的人恨不能自己也上台去演,可惜上不去,一辈子只有看戏的命呢。”
说话的竟然是云夫人,她晚宴时不在,不知道戏唱了多久才过来的,显然已经听说了之前发生的事,娄二奶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在人群中坐着,微笑着朝自己点头。
好不容易等到一场戏唱完,换了个丑角上来插科打诨,在上面讨赏。
夜宵也上来了,丫鬟们用托盘捧着银耳莲子甜羹,各色甜汤点心,又有漱口的清茶,上来呈给夫人们。夫人小姐们也走动说话。娄二奶奶走到云夫人身边,道:“多谢云夫人照看娴月了,怎么她晚宴的时候没来呢?”
云夫人正用调羹慢悠悠搅着甜汤,听了这话,只淡淡笑道:“娴月下午和我饮了点酒,有些醉了,我问郡主讨了个小阁子,让红燕看着她睡午觉呢,这时候也该醒了。”
带着未出嫁的姑娘饮酒,实在不是长辈所为,娄二奶奶便有点愠怒,但也知道娴月是心中烦闷,况且听了桃染的供述,她心中也有些活动,尤其是如今凌霜已经搅散了和秦家的亲事,贺云章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
娄二奶奶向来能屈能伸,忍不住低声问道:“云夫人既然一直陪着娴月,那贺大人的信……是真的?”
云夫人哪里看不懂娄二奶奶有多“实际”,顿时笑了。
“是真是假,二奶奶等娴月来了问她就知道了。娴月还不知道凌霜下午的事吧……”
娄二奶奶哪会去问娴月,仍然想从她这得到点贺云章的消息,道:“等娴月回去,我自会问她,但贺大人那边,听说官家要给贺令书那一脉封侯,这传言……”
“说曹操曹操到。”
云夫人并未回答,而是笑着指了指娄二奶奶身后,道:“娴月来了,二奶奶自己问她就是了。”
娴月确实是睡过午觉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点枕痕,显然是匆匆赶来的,见了娄二奶奶,先不说别的,问道:“娘,凌霜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说大闹了一场呢?她人呢。”
“你还问我?”娄二奶奶也是一肚子气,朝黄娘子道:“去把桃染叫来,让她跟你说。
这丫头嘴比敞口门还松呢,什么都说了,要不是她挑破这事,凌霜怎么会故意在老太妃面前说那些疯话,这下好了,我都不敢去和郡主娘娘说话了,这样的婚事都搅散了……”
黄娘子见她对着娴月发脾气,顾忌场合,连忙提醒道:“夫人,人多眼杂,咱们去小阁子里说吧。”
“还说什么,戏都要散场了。咱们家是完了,等着别人给咱们上眼药吧。”娄二奶奶怒道。
她虽然发怒,其实还是有数的,选了个僻静角落和娴月说话,但就算这样,也挡不住众人的“热情”。
戏一散场,夫人们纷纷告辞,有表示同情的,像赵夫人,就是过来拉着她手道:“事情都这样了,你也别着急了,回头和郡主娘娘再商议商议,也许有转机呢……”
也有摆明了是幸灾乐祸的,像姚夫人和她那群跟班夫人们,故意从娄二奶奶身边经过,拉着她的手一脸遗憾地道:“怎么凌霜这么糊涂呀,我都替二奶奶伤心,要没有这样的事,这桩婚事是十拿九稳的,现在……嗐,二奶奶身体要紧,千万别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