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抄家

得到芍药宴的消息时,贺云章正在抄家。

抄家其实是民间的说法,真正落到圣旨上,叫做“籍没其家”,况且官家上了年纪后,也有许多年没有把人也一起“籍没”的事了。

抄家很多时候都是户部造册,卫戍军动手,捕雀处不过是行一个监督的作用罢了。

民间把捕雀处传得那样可怕,其实抄家的时候他们鲜少动手,真正动手的多是下层士兵。

抄完之后,沿街乞讨冻饿而死也多半不是因为第一波抄家的结果,而是病急乱投医的四处求告、亲友的闭门不见,以及接踵而至的勒索、人人可欺、火上浇油,最后一败涂地。

但无论如何,那份恨意是逃不掉的,结结实实都落在捕雀处的身上。

这次自然也一样,抄没的是于将军家,罪名是勾结文臣,于将军人已经收押了,这次要押解的是家眷和奴仆,里面有几个随从是军中出来的,凶悍得很,等闲几个人不能近身。

贺云章到的时候,卫戍军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领兵的禁卫将军姓孔,见到他来,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眼神又躲避起来。

贺云章一看这样子,又见庭院里只是稀稀拉拉躺了几具家丁的尸体,二门紧闭,就心里有数了。

“人犯呢?”他问孔将军。

孔将军一脸尴尬,旁边的副将支支吾吾地道:“人犯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要抄家的消息,提前在二门把家具堆起来,设了箭孔,嚷着要见枢密使大人,要面陈冤情,否则不出来投降。”

“废物。”秉武性躁,听了立刻就骂道。

副将眼里闪过一丝怨气,不敢反驳,垂着头下去了。孔将军咳了两声,和贺云章商量道:“贺大人,我看事情棘手,不如报给宫中吧……”

“事事都报给宫中,官家还要不要处理政事了。”贺云章冷冷道,抬手指挥道:“搬油来。”

“去,搬油,准备柴火,围起来烧,不怕他们不出门!”秉武立刻会意,把卫戍军当杂役指挥。

被抄家的于将军家人显然也在听这边的动静,事发仓促,他们原本也是准备负隅顽抗一阵,等着于家在朝中的关系活动起来,去官家面前求情,拖到事情缓和了,再出门应对。

没想到贺阎王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心狠手辣,顿时也不再拖延,呼喝一声,集结家丁,冲了出来。

有骑兵倒不是什么奇怪事,横竖武将家人人养马,捕雀处也是常年弓马娴熟,于将军是塞北驻军回来的,家丁结的是五马阵,两枪两弓箭,一对双锏在中间,几十个家人浩浩荡荡冲了出来,倒把卫戍军都吓一跳。

但捕雀处经过得多了。

贺云章全程没下马,看到这样,也只是一抬手,秉武会意,立刻递来弓箭,贺云章张弓搭箭,攒射三箭,将冲在最先的三人射倒,捕雀处众人也策马上前迎战,眼看着家丁们已经冲到面前。

贺云章扔下弓箭,直接拔刀迎战,捕雀处的雁翎刀赫赫有名,寒光闪闪,锋利无匹,他看见领头的似乎是个校尉样的人物,对方也直奔他而来,一个交锋,不见血光,他神色有些惊讶。

雁翎刀过处,袍子下露出铁甲的颜色,刑部真是好文书,长篇大论于仲武私结文臣,竟然连私藏甲胄一事只字未提。

说时迟,那时快,对方占了甲胄的便宜,贺云章一刀未破甲,对方立刻扑身上来,手持利刃,竟然是要跟贺云章同归于尽的架势。

“大人!”

贺云章身边的贺浚反应极快,立刻扑上来,以身替贺云章挡,那边秉文也赶忙来救,捕雀处都是穿戴薄甲的,但在战场上下来的武器面前就是纸糊的一般,贺浚腹部险些被扎个对穿,贺云章的脸上也被刀气所伤,颧骨上窄窄一条红痕,立刻沁出血来。

“找死!”

贺云章直接回刀一抹,将那校尉的脖颈抹断,鲜血飞溅,温热滚烫,他回手连刀,刀气如霜雪,招招致命,将围上来的几个家丁都斩杀,捕雀处众人围住他,都是虎狼一般的狠,因为甲胄短暂的失利过后,也都调整过来,如砍瓜切菜一般,将于将军府上的家丁杀了个丢盔弃甲,到最后简直是虐杀了,连已经受伤无力反抗的家丁,只要穿了甲,有武器的,就全部不放过。

卫戍军本来还在旁边辅助,见了捕雀处这样狠,都只觉胆寒,不敢上前。

一番屠杀结束,孔将军和刑部的官员过来,战战兢兢地找贺云章看文书。

贺云章正坐在二门前的石麒麟上,外面是朱红锦袍,雪白中衣领子上也带着飞溅上去的血液,正在擦着自己的刀,听旁边的人跟自己说什么。

孔将军和刑部官员都不敢先开口,互看一眼,贺云章眼睛不看他们一眼,却道:“说。”

“贺大人,这是要呈上去的文书,您先过目……”刑部官员期期艾艾地递上文书。

贺云章扫了一眼文书,见于夫人和两个儿子都在收押的人犯一列,而不是抗旨抵抗抄家的罪犯一列,顿时就笑了。

“什么意思?”他冷冷瞥一眼那官员。

官员顿时语结,孔将军鼓起勇气道:“贺大人,我想,于将军夫人和两个少将军都是被劫持的,不能算抗旨的罪犯,收入城狱中也就罢了,官家知道内情,也是一样的判。”

贺云章擦完了刀,用帕子擦着手,他双手修长,却沾满鲜血,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当年金殿策对点探花的一双手。

他嘲讽地笑了。

“官家知道内情开恩,那是官家的仁德。”他眼睛冷冷一瞥孔将军,笑道:“你替官家开恩,是要拿官家的公事,替自己做人情?”

这话说得又冷又狠,孔将军吓得都退两步,刑部官员更是头垂到地上,只当自己不在这。

贺云章擦完了手,把帕子一扔,捕雀处自有人接过,递上勾红的笔来。

贺云章接过,在文书上笔走龙蛇,将孔夫人和两个少将军名字勾出来。

“把他们披枷戴锁,送到刑部大牢里。其余人等一并收押,作抗旨和谋害朝廷命官论处。”

他判完,孔将军和刑部官员只得唯唯诺诺退下。

贺云章这才伸出左手来给人包扎,顺手接过一边的抄家造册,抬眼瞥了一眼回来后一直垂手立在旁边的秉文,问道:“什么事?”

“清河郡主娘娘把荼蘼宴改了芍药宴,定了二十五,在文远侯府设宴。”

秉文迟疑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要不要这时候说,但还是低声道:“据说清河郡主给娄家下了定礼,定了娄三小姐和秦家的亲事。”

抄家时看见对方私藏甲胄也没动容的贺大人,却因为这消息,眼神微微动了一动。

“知道了。”

凌霜知道芍药宴的时候,已经离芍药宴只有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