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靴子(二)

大家七嘴八舌正说着时,刘寡妇端了盆水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将水往人群里泼去,叉着腰呸道:“我不过是做了个无私奉献的母亲,你们做不到,反说我下贱,这还有没有天理!”

大家纷纷与之对骂,燕璇在人群里沉默了,她在问自己,刘寡妇是个好母亲吗?

毫无疑问,刘寡妇是个好母亲,她为了孩子不顾一切,母亲的无私,伟大她都有,只是她忘了,在母亲这个身份前,她还是她自己,她还是个人,她可以有自己的私心,大可不必这么牺牲奉献。

燕璇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刘寡妇有过一瞬间沉默,紧接着她问燕璇:“可以吗?不是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吗?我可以有自己的私心吗?”

不等燕璇回答,她又说:“多稀奇呀,活了一辈子了,头一次有人让我自私点。”

此言一出,还在骂着的大婶大娘全都不说话了。

刘寡妇全名刘念儿,她是家中大姐,底下有两个双胞胎弟弟,小她十岁。

母亲生双胎时难产死了,长姐如母,于是乎,她十岁起便又当姐又当娘地照顾起两个弟弟。

父亲是个不着调的,虽有份活计做着,但好喝酒,没了母亲管束后,他愈发地酗酒,每月大半银子都送给了酒馆,她与弟弟平日里没少忍饥挨饿,还好有邻居婶婶接济一二。

十五岁那年,酒馆老板拿着账本上门来,说是这些年父亲在他那儿欠下的账,一共十两银子。

家里一下子哪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出来,父亲只能拿她来抵债,正巧葛木匠在附近帮人做活,他不知怎么瞧上了她,花了十两银子帮父亲还债,而后又给了十两银子给父亲,一共二十两银子,算作聘礼娶她。

她不愿的,她喜欢隔壁婶婶家的大哥哥,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根本没得选。

葛木匠心眼好,就是脾性大,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需得事事顺着他。

葛木匠死的时候,一手抓着她的手,一手抓着儿子的手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可别想着改嫁,好好照顾着儿子,别委屈了他。”

她应下话,葛木匠才咽了最后一口气。

她依着他的交代没有改嫁,守着儿子过活。

在儿子哭着闹着,死活要肉吃的时候,她问儿子,是要吃肉还是要娘,儿子说要吃肉,她便含着泪,如以前父亲将她嫁给葛木匠那般,把自己又卖了一回,一回又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