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怀里把信掏出来,那模样就像掏出的是一颗定时炸弹。
信封上没有署名,里头薄薄一张信纸写着——稍安勿躁,不是侧妃,乃世子妃。
一行字写得苍劲有力,如行云流水。
她不由想到镇北王世子。
这是清楚她的脾性,怕她因为误会搅黄了这桩婚事,特来提个醒?
姜绿宝若有所思,镇北王世子并不是乖乖听话的主儿,如果连他也同意,那就说明在这桩婚事中,绿宝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这是不是说明,下次见面的时候,她有了与之谈判的筹码?
绿宝的心情迅速愉悦起来,情况还不算太坏,至少她还能做一回镇北王世子的未婚妻。
在盛京,这就是地位,是资源,是人脉。
绿宝的心情好了,京墨看着她把信锁进抽屉,一颗心却是沉了下去。
姑娘的名声原就不大好,这会子还同人私相授受,哎哟喂天老爷,这可怎么办呢?
如妃自打听了绿宝的鬼故事却是不大好,连着做了几日噩梦,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肉眼可见的憔悴了。
偏生嘉和帝这几日鲜少往披香殿来,如妃便是使了人去请,也不过是叫太医院走一趟。
心灵没有得到慰藉,如妃的孕吐反应愈发厉害,脾气也更坏,指着薄荷道,“你亲自去请陛下,就说本宫只剩一口气了!陛下若是不来,以后就都别来了。”
便是嘉和帝向来纵容如妃的小脾气,披香殿的宫人也都白了脸,谁敢去陛下跟前传这种话,不要命了?
都同情起薄荷来。
薄荷既不敢违逆正在气头上的如妃,又不敢真的去传话,一时进退两难。
倒是茜草心理素质高一点,低声细语劝着如妃,“娘娘,陛下虽说没来咱们披香殿,可也没去别的娘娘那里。
听说是福建的萧总兵这几日进了宫,想来陛下和萧总兵有要事相谈。
陛下一向勤政,娘娘这会子若是使小性子,只会叫凤仪宫看了笑话。”
如妃哼了一声,“什么要紧事谈了几天了都没谈完?”却是没再坚持叫薄荷去请嘉和帝,只嘟囔道,“本宫噩梦缠身,陛下有龙气护身,他若能坐镇披香殿,本宫也能睡舒坦一点……陛下便是不想着本宫,也该想一想本宫肚子里的皇儿。”
茜草笑道,“说不定陛下心里也忧心着娘娘,只不好摞开萧总兵。
娘娘不如请陛下赐幅自画像,挂在娘娘寝宫里,一来借着龙气退一退噩梦,二来也显得娘娘通情达理。”
“谁要那劳什子虚名了?”如妃啐了一口,冲茜草道,“这差事你去办吧,跟陛下说,画像不好看本宫可不要。”
嘉和帝喜欢画画,麒麟宫的画缸里永远插着数不清的画轴。
茜草没费什么力气就抱回了一堆画轴,整整齐齐码在如妃面前,喜气洋洋道,“陛下说他好看的画像很多,命奴婢抱回来给娘娘挑选。”
如妃掩了嘴笑,多日来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一些。
但她并没有高兴太久,挑挑拣拣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幅画。
画上的人并不是嘉和帝,是个眉目懒散又肆意的男子,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瞧着有几分眼熟。
如妃盯着画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前几日她在麒麟殿见过此人。
寒意从她的脚底慢慢升起,一瞬间,她脸上血色全无,脑袋一片空白,抓着画轴的双手微微颤抖。
茜草偷觑她的脸色,有些诧异。
她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将陛下这幅画偷偷混在陛下的自画像中,不知道为什么如妃见了画犹如见了鬼。
如果单单因为嘉和帝画了别人,如妃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这幅画,除了里头的男子她不熟悉,男子坐着的石墩、身侧的百年银杏树,以及不远处的留花亭,都是她日日看惯了的。
这是她披香殿花园中的一角,是有一日嘉和帝心血来潮要为她作画的背景。
那一日,她就如这男子一般,坐在树下,摆着最舒适的姿势,想象着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在纸上一点一点描绘出自己的模样,心里既骄傲又幸福。
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知道,那个时候,嘉和帝看着她,画出来的却是别人。
一笔一画,音容笑貌,栩栩如生,也不知在帝王的思念中出现了多少次。
画轴的右下角,是嘉和帝的字迹:吾爱。
那双眼睛,那双同她相似的眼睛亮如星辰,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可笑,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