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民,坐,”省公安厅副厅长高栋摆摆手,示意赵铁民坐下,掏出烟,扔给他一支,自己也点上,脸上透出不可捉摸的表情,说,“待会儿我还有个会,就不跟你废话了,今天找你来是问问关于张超的事。江阳是张超杀的吗?”

赵铁民看了眼高栋,心里开始猜测。

高栋是公安厅主要领导里唯一一个干刑侦出身的,过去是全省公安系统闻名的神探。赵铁民前些年在刑侦总队工作时,高栋是总队长,是他的老领导。不过后来高栋当上了副厅长,这级别的领导再也不会参与具体案件的侦破工作了,顶多给予一些所谓的理论指导和人事安排,案子破了,自然是“在公安厅领导的高度重视下”破的,案子破不了,也怪不到他头上。

尽管张超的事新闻上闹得很大,但在高栋这级别的领导眼里,依然只是小事一桩,无论最后是什么结果,都只会成为领导训诫会上一句“吸取深刻经验教训”。所以今天高栋找他来专门谈这案子,不由得让他好奇。

赵铁民谨慎回答:“我们经过和法医的反复确认,尸检报告没有问题。被害人江阳在3月1日晚上被人勒死。张超也确实在3月1日中午就坐飞机去了北京,直到3月2日上午才回来,这期间的行程有足够证据支持。因此……人不是张超杀的,这点可以肯定。”

高栋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听说检方初步结论是刑警诱供?”

赵铁民为难地挠头道:“检察院嘛……他们对法律是很精通,不过都是坐办公室的读书人,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体谅实际工作。办案刑警的审讯流程在我看来没问题,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抛开口供,当初物证方面很完整,江阳是被绳子勒死的,绳子上留有张超的指纹和DNA(脱氧核糖核酸),指甲里有大量张超的皮肤组织,张超脖子处也有相应的抓伤,典型的搏斗伤。唯独当事刑警根本没想到张超那天去了北京,还和两个客户见过面。回头看,当初他配合刑警录口供,是故意设了个局,让他们在程序上对他诱供。”

“有意思,”高栋微笑着弹了下烟灰,“定罪和翻案都证据链齐全,这案子很特别啊。目前政府在推进司法体制改革,省里也平反了一些案子,不过都是过去物证漏洞百出、光靠口供判的案子,像这样定罪三证齐全,翻案也三证齐全的,我是第一次见,值得研究。嗯……那既然人不是张超杀的,为什么他要认罪?法庭上他说受到压力才写下的认罪书?”

“张超他本人承认办案刑警没有对他刑讯逼供,只是公安局的环境给了他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理由很蹩脚。”高栋笑着摇头。

“对啊,”赵铁民摊开手,无奈道,“但他非要说他因心里恐惧写了认罪书,我们也没办法反驳他。他是刑辩律师,口才相当好,比我们的刑审员还能说,现在已经连审几天了,刑审员轮班换着来,可他精力出奇地好,整天对我们讲故事,谈人生,不管什么问题,他都能用别人听起来合理但我压根儿不信的理由解释过去。而且……各界都怀疑警方刑讯逼供,监察人员也进驻看守所,多次找他了解情况,监察人员还觉得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认为杀人案与他无关,搞得我们对他的审问工作很谨慎克制,相当被动。”

高栋微微眯起眼,道:“那你为什么不相信他说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