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萧问筠

拾箸记 青瓜 3428 字 18天前

萧问筠不知为何心中一动,看了二舅母一眼。

二舅母仿佛没有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很快又转到了别的话题上。

萧问筠心里有点着急,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舅母,明日和你们一同入宫吧。”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二舅母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萧问筠知道二舅母在惊讶什么。

她和表妹沈嫣的关系并不算好,两人的母亲从前便如同仇人一般。到了她们这一代,家里的长辈也不会因为她们就是小孩子而隐瞒从前的事,而是交由她们自己去判断。而结果是沈嫣看不上她,萧问筠自己也识趣,平素不会主动往这个表妹眼前凑。

外祖母淡淡地发话道:“那就一起去吧。”

等他们从年府出来,丈夫才问道:“你也想跟着一起进宫见皇后?”

萧问筠笑道:“我嫁去西北十多年,已经很久没见过皇后娘娘了。好不容易你进京述职一次,怎么着我也该去看看她。”

魏涯只以为她们是姐妹情深,并没有多想。

等第二日,她随年家的女人们一同进了宫。

沈嫣当了皇后,住在凤仪宫中。众人见她时,哪怕是她的长辈,都已经需要行礼了,更不用说萧问筠。

她站在最后面,小心地看向座上的沈嫣。

多年不见,她这位表妹出落得愈发了不得了。因是接见家人,她今日并没有穿凤袍,身上的簪饰也不多。但即便是那一身红底缕金百蝶缂丝衣裙,上头绣工的精湛便已是世间无匹了。从前沈嫣便生得容色出众,十年后的她更是大气雍容,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敬畏。

她在看沈嫣的同时,沈嫣也一眼看到了在后面畏畏缩缩的她。

不过也只有一眼,沈嫣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和舅母她们交谈。

众人陆续落座后,宫女们轻手轻脚地给她们上茶。

萧问筠正要伸手去接,那宫女一个没稳住,手里的茶盏一歪,虽然没烫着萧问筠,但泼出来的茶水还是溅在了她的裙摆上。原本萧问筠特意为进宫穿的一条霁蓝素面杭绸裙子,上面都洇湿了一大片。

沈嫣微微皱眉:“怎么这样不小心,快带魏夫人下去换一身衣裳。”

在女官的带领下,萧问筠先去了一侧的偏殿换衣服。

她和沈嫣的身量差不多,加之又是年家的亲戚,所以女官们选了一件今年春特意为皇后制的新衣。那衣料也是缂丝的,染成了天水碧,色泽光润莹洁,放在手上的感觉犹如握住了一捧烟云,瞬间把萧问筠身上穿的绸缎比成了粗糙的麻衣。

萧问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没能压住对这个表妹的几分酸意。

同样是投胎,为何沈嫣就能有这样好的命,她的家世比她好,她的爹娘比她好,甚至是——她的丈夫都比她好。

诚然,魏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这么多年来,夫妻二人感情很好,魏涯凡事都会问过她的意见,而且最难得的是,他从不沾花惹草,至今连纳妾的念头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深情,确实足以令寻常女子羡慕了。但和元嘉帝一比,那又算什么呢。

沈嫣入宫十一年,至今宫里连个有品阶的妃子都未曾听说过。曾经也有朝臣上书,指责皇帝独宠皇后一人,未能雨露均沾。结果却被皇帝训斥,天子家事,哪里用的到一个做臣子的指手画脚,当场罢了那人的官,自此朝中再无人敢提起此事。

坐拥天下的九五之尊独宠一人,和寻常武夫的不肯纳妾,又怎能相提并论。

萧问筠只觉得心里仿佛打翻了一瓶子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酸意越来越浓。

等换上衣服后,她才深吸了一口气。同样是少年帝后,如今的太后当年也曾有过这种待遇,只是后来不还是有了温贵妃。虽然那位温贵妃因为先帝猝然驾崩而幽禁冷宫,家族也被人寻着错处,再次发落回西北做苦役。不过沈嫣从入住中宫至今已过了十一年,即便她再得意,等他日年老色衰了,还是免不了要忍受皇帝左拥右抱。

而这一天想必也用不了多久。

这样一想,她才缓缓平静下来,觉得心口的那股气总算顺了过来。

萧问筠不知道,等她走后,沈嫣直接对温韶道:“舅母,以后若是没有必要,进宫来不要再带着她了,我不喜欢。”她的口气里虽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还是有淡淡的不满。

她素来不喜欢这个表姐,总觉得这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喜欢时刻窥伺着别人。更何况她也知道母亲和京郊那位的龃龉,即便知道那和萧问筠没什么关系,也不会对她有多少好感。不出言为难,已是看在年家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了。

温韶愣了一下,才要解释几句,就被沈嫣一语带过了。

等萧问筠回来时,屋里的人正在说朝中近来发生的一件事。

萧问筠坐下听了一会,才发现这件事原来还和她有一点关联。

原来,在她和丈夫从西北赶往京城的这段路途中,西南土司杀死驻边的将领叛变,将士群龙无首,一时大乱。好在有人在危急之中及时聚起军心,被士卒们临时推举为统帅,最终大败土司,成功平叛。

而那个力挽狂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昔日的卫国公世子——萧忱。他虽是戴罪之身,但也算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正在返回京城的途中,等到时再论功行赏。

没错,戴罪之身。

早在十多年前,卫国公府就已在朝堂争斗中落败,后被抄家夺爵,国公府的亲眷都被送去西南瘴疠之地做苦役。那位从前把她一小就送去祈福的祖母,也从高贵的国公夫人沦落为贱民。据说被押解离京的那一日她还没能接受现实,在大街上发疯,沦为许多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