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从宫里出来,夏天午后的日头仍旧火辣,脚下的石板路都发着烫。
沈端砚坐上马车时,身上已经出了一身细汗。
好在不一会马车开动,徐徐清风吹动帘子,那股燥热之意才逐渐褪去。
虽然身上燥热,但沈端砚的心中却一片清明。
方才在宫里的场景还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他假作失言冒犯小皇帝,果然引得他发怒。
其实自从西北那边传来八王爷身故的消息滞后,沈端砚就最先察觉出了小皇帝的变化。
没有了那个随时可能把他从皇位上赶下的皇叔威胁,少年人逐渐变得从容自信,身上也逐渐有了一个皇帝该有的架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听说哪一地有了旱涝灾害,会无助地求问沈端砚这个太傅,是否是他这个皇帝失职才会引得上天示警,降罪于百姓。
皇帝对蠢蠢欲动的世家心怀不满,因为那些人挑战的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严;他对与之少年结发的皇后不满,因为皇后干涉了他任意宠幸妃嫔的自由;甚至于他这个太傅说错了话,他也能当面呵斥,之后再和没事人一样扶他起身。
小皇帝,终于要长大了。
沈端砚一时不知是该感到高兴,还是怅然。
宣平帝死前,他守在床边承接遗诏,要辅佐景和帝治理天下,哪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几年,他也是如此做的。
但在心里说句大不敬的,他对这位少年天子,一直视为自己的弟弟般教导。他希望景和帝能长成一位真正的帝王同时,身侧仍能有真正爱重他的人长伴,莫要重蹈了昔日隆庆、宣平二帝的覆辙。小皇后与陛下是结发夫妻,又曾携手走过那几年微难之日,他们本可以在此后几十年都偕首同心,共揽河山的。
但世事不可能尽如人愿,更何况他面对的是如旭日初升的年轻帝王。
蹒跚学步的乳虎终究会长成啸聚山林的百兽之王,昔日孱弱的少年已经悄然长出了锋利的爪与牙,或许在未来的某一日,就会在世人面前显露。
沈端砚相信,那一日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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