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甘露蛋奶酥

拾箸记 青瓜 3850 字 2个月前

“还有这件缂丝的上襦,姑娘应当没有见过吧。看这上面绣的蝴蝶,都是江南那里的绣娘才有的好手艺,京中可没哪家能有这样的绣工。”

“还有这条月华裙,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您瞧这针脚,这料子,这做工。”

语气中带上了一种莫名的炫耀,仿佛那是她的衣裙一般。

年清沅冷眼瞧着她,见芍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彻底消失,这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向来是这么聒噪的吗?”

芍药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何清沅。

旁边的甘草心知不好,连忙一把拽着芍药跪下,其余的丫鬟也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芍药跪在地上低着头,只听年清沅的声音依旧冷淡道:“听说我这屋子里的人都是母亲和嫂子亲自挑来的,你又是谁送来的?”

甘草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姑娘息怒,芍药她不是有意冲撞了姑娘的。”

年清沅意兴阑珊道:“罢了,都起来吧。”

芍药、甘草她们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给年清沅拍个马屁顺顺毛,就听她道:“回头你还是回长嫂身边去吧。”

芍药的脸刷地就白了,又蓦地涨成了通红之色,强忍着眼眶里不住打转的泪珠,声音颤颤巍巍道:“是。”她想求情,想认错,但是她并不傻,依照这位姑娘阴晴不定的性子,她再求情只怕事情会更糟糕,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年清沅仍旧冷淡道:“既然说了让你回去,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芍药终于再也撑不住,用帕子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死水一般凝滞,没有一个人敢大喘气的。

还是一个小丫鬟掀了帘子打破了这一室的沉重,甘草连忙从地上起来,听了话才向年清沅禀报:“姑娘,夫人让人来问您,可否要一起用早饭。”

年清沅想了想:“让人回话,我这就去。”

甘草也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再提口气,连忙应声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回话。姑娘是现在就用早饭,还是再等些时候。”

“让人呈上来吧。”

“是。”

虽然只有年清沅一个人用饭,但饭菜依然丰盛。

鸡笋粥配笋丝馒头、春色糖饼,鲤鱼酢、肉圆子、糖醋荷藕等等,另外还有三碟蛋奶酥、玫瑰莲蓉糕、冰糖琥珀糕之类的点心,满满当当地铺了一大桌子。

甘草侍立在一旁,小声解释道:“虽说是跟先前沈府的人打听过了,但厨房的人还是摸不准您的口味。您要是觉得有哪里不好的,请务必跟奴婢说了,好去吩咐一声。”

年清沅波澜不惊地用白瓷小勺舀了粥,放在嘴边徐徐吹凉,然后才道:“告诉灶上的人,我这里的饭不用太过麻烦,稍微清淡些便好。”

“是,奴婢知道了。”

虽然铺张了一大桌子,但毕竟只有何清沅一个人在吃,而且她又向来没有在吃饭这件事上劳烦别人的习惯,所以甘草她们也用不上布菜什么的,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她进食的速度不快,细嚼慢咽,举止动作十分文雅,却又不是那种带点做作的装腔作势,而是浑然天成,仿佛她就是正经出身的大家闺秀一般。

因着昨日年夫人吩咐过,因而甘草格外留意着,只见姑娘确实没怎么碰那些油腻的,只是用了一碗鸡笋粥配笋丝馒头,其余各碟都只伸了几次筷子,样样落得恰到好处,不多也不少,只有那碟蛋奶酥多用了两块。

甘草暗暗在心里记下了这些。

这年府的蛋奶酥做的确实十分可口,端上来还是热乎乎的。一口咬掉层层酥脆的皮子,里面的蛋奶冻颤颤巍巍地在唇齿间晃动,每一口都幼滑香甜,带着温热浓郁的奶香,却又不容易让人腻味。

吃过早饭后,年清沅仍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屋里优哉游哉地看书。

难得这几日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她也就好好享受一番。

没过多久,甘草匆匆进来问道:“姑娘,沈府的那位小姐登门拜访,不知道您见还是不见?”

“这自然是要见的,快让人把沈姑娘请来。”

没过一会,只见甘草一打帘子,身后跟着沈檀书和文鸳绣雁两人。

沈檀书今日是上门做客,所以打扮的要比平日用心些。她穿了一身樱草色百花绣蝶的衣裙,头上插了一支步摇,垂落在鬓便的流苏链子上坠着几枚细小的宝石,看上去比平日里显得活泼了些。

沈檀书仔细地端详了年清沅片刻:“果然,你还是这个样子看着顺眼。”

只是这个样子,愈发地和她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叠了。

年清沅笑道:“难道先前我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了?”

沈檀书摇摇头:“样子是差不了多少的,五官怎么看都是那么个人。只是人平日里要妆扮,你从前又不爱做这些,今日这么一打扮上了,真让人不敢认了。”

年清沅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快来坐。甘草,给沈姑娘沏茶。

等丫鬟们都退下后,沉不住气的沈檀书立即就出声了。

“你的事,我大致都听兄长说了。那个、那个何婆子真是可恶至极,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情来。”一说起何婆子,沈檀书这样好脾气的人都气得小脸铁青。

“好了,不必提她了。如今她这样也算得上是罪有应得。”年清沅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流放之刑虽苦,但总好过当即人头落地。她若是运气足够好,说不定还能留一线生机。

她与何婆子之间那点微末的恩怨不足挂齿。她既不屑于用什么手段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但也不会同情心泛滥到救她一命。若是按照原身的脾气,知道自己本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却因为这么个东西做了好些年的奴婢下人,耽误了她的锦衣玉食,只怕当场就要撕烂了那何婆子。

见年清沅不愿多谈,沈檀书也就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还没见过年夫人?”

“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们。”

她说是面对,其实还是应付更为恰切些。

从她重生以来,为了生存处处笑脸迎人,并非本心所愿。她好不容易跳出了沈府的桎梏,一转眼又进了年家。若是旁人,见了年家的权势富贵早就心甘情愿地认下了这门亲事,但年清沅心里却着实抵触。

虽说大周朝风气开放,但男女婚嫁,还是离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不提婚事,孝顺二字重于泰山,她的一生只怕都要落入年家人的手里操纵,这让年清沅如何能甘心。所以,愧疚归愧疚,但打从心里,她也不可能轻易地就认下这一对突如其来的父母,和未曾谋面过的其余亲人。但她也知道,凭她如今的身份,年家若想强行认亲,她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因而还不如不胡乱挣扎,先表面顺从她们再说。

“往日都是你给我出主意,如今我倒要说一句,这事宜早不宜晚,你还是早早地和年家夫人见一面吧。”沈檀书犹豫再三,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都打听了,年家还有一个养女,和你年岁差不多大。你这些年流落在外,她却是养在你双亲膝下的,感情自然不一般。我家里只有我和兄长两人,但却也是听过这些大户人家的龌龊的。虽说那个养女在外的名声还是不错,年家也是知礼的人家,但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年清沅莞尔一笑道:“好,我知道了。”

这些不用沈檀书说,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一母同胞的姐妹尚有不和,更何况是她眼下这种尴尬的处境。

“我在来你这里之前,先去拜会过了年夫人。我观那位夫人和蔼可亲,应该是个不难相处的人,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