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浴火凤凰

但愿人长久 筑音 8253 字 4个月前

江波家境一般,在深圳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叶菲大学毕业后也去了深圳。两个人结婚已有三年,数月前,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大学里成双成对的恋人不少,真正修成正果的,在他们篮球队那伙人里面,大概也只有江波和叶菲这一对了。

杨帆和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络,这一次得知他们两人碰巧都来上海公干,便提议由他作东道,三个昔日的好兄弟聚一聚,没想到客人先到了,他这个做主人的反而姗姗来迟。

见杨帆推门进来,江波立刻嚷嚷:“杨帆,自己说吧,罚多少杯?”

杨帆连声道歉:“罚,罚,迟到了,我认罚,由你说了算。”说着话,他把手里的礼品袋递给江波:“给你家儿子的一点小玩意,我一大男人不懂得小娃娃需要什么东西,让秘书帮忙挑了几样,别嫌弃。”

“你这家伙,说话怎么越来越客套了。”周正浩拿一个空杯倒满酒,递给杨帆,“来,先罚一杯。”

杨帆爽快的接过满杯酒一口气喝下。

“好,好,这才像兄弟。”江波抚掌大笑:“看在你诚意十足的份上就先不罚你了。”

三人坐定后,周正浩对江波说:“我过几天会到深圳出差,到时候去看看你家儿子,小家伙多大了?”

“今天刚满百日,”说起儿子,江波脸上流露一种出发自肺腑的愉悦:“老实说,一个人孤身在外荡闯,有家的感觉挺好,我们都是年近而立的人了,你们两个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当然有,我做梦都想要个老婆,”周正浩半真半假的嘻笑:“可是,我想要的人,人家看不上我,看上我的人,我又不想要,怎么办?江波,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好运,轻轻松松找到了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人。”

江波以鼻嗤之:“你少在这里无病呻吟,我虽然人在深圳,但你周大少爷花名远播,辣手摧花的事迹我可听了不少,倒是你,杨帆,还在做望妻石吗?”

杨帆笑了笑,拿起酒瓶分别注满三个杯子,“老朋友难得见一次面,我们是不是应该干一杯?”显然,他并不愿意提及旧事。

江波仍然忍不住说:“我真不明白,既然你一直忘不了秦可儿,为什么不去找她,以前你父母可以控制你,现在难道还控制得住吗?”

杨帆徐徐饮尽一杯酒,低低的声音几不可闻:“不想去找。”

江波正想再说点什么,恰巧,舒娅拿着一瓶红酒进入包厢,把酒捧到杨帆面前,他瞟一眼酒瓶上面的标签,点了点头,她拿起开瓶器,熟练的开启瓶塞。

包厢内没有人再说话,刚才热络的气氛顿时显得有点僵冷,江波顺手打开了电视,里面正播报财经新闻,杜氏集团的大老板杜惜若出现在镜头里,就杜氏集团近年投资趋势答记者问,和她一起出现在镜里的,还有那位俊美得出奇的楚杰。

杨帆下意识瞄了舒娅一眼,她果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专注盯着电视屏幕。

“怎么?”杨帆打趣:“看到帅哥就移不开眼睛?”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是看帅哥,看美人不行吗?”舒娅抢白他一句后,又叹气:“人比人会气死人,你看这位杜小姐年龄和我差不多,人家是什么地位,咱又算是什么。”

杨帆拍拍她的手,笑:“你自然有你的好,用不着羡慕别人。”

周正浩觉得有点怪异,不解的看他们两人一眼,看不出什么端倪,他转过头继续看电视。

电视里,记者提到了杜氏集团关于大中华区的投资,正是杨帆所关注的内容,他凝神认真听,杜惜若却没有直接回答记者的提问,说:“这个问题就由我们的大中华区总经理秦可儿小姐来回答吧。”

镜头随即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她,”江波指着电视屏幕惊叫:“是她——”

杨帆不自觉得的握紧了酒杯,过于用力以致于指节泛白,秦可儿,秦可儿,这个反反复复纠缠在心底的名字,无论是出于爱,还是出于恨,她都霸道的占据了他心中每一处空隙。

电视里,她美丽如昔,合宜的浅蓝色套装恰到好处衬托出妙曼身姿,乌黑长发盘成了一个优雅的发髻,这样的她,高贵典雅,又不张杨。近六年的岁月,带走了她的青春锐气,却沉淀出独一无二的气质与神韵,镜头前,她的笑容完美无暇,面对记者刁钻的提问,从容不迫,游韧有余。骤光灯下,她的光彩耀眼夺目,世人瞩目,不再见曾经为生活所迫而苦苦挣扎的一丝困窘,只有她眉宇间的倔强与眼底的自信依稀可见昔日那个一身傲骨女孩的影子。

许久,周正浩轻吁:“六年,她终于回来了!”

秦可儿球杆一挥,姿势优美洒脱,白色小球划过长空,直落球洞边缘,她走上果岭,用推杆轻轻一击,推球入洞,一个相当漂亮的老鹰球。

“三洞领先,今天又是我输了,”杜惜若脱下白手套,连连叹气:“你的学习能力太可怕了,我比你早练好几年的高尔夫,现在居然赢不了你。”

“主要是成浩教得好,他的球技和一流职业选手有得一比。”秦可儿笑吟吟,顺手把球杆递给身边的球童,与杜惜若一起向餐厅走去。

“那倒是,”杜惜若点头赞同:“这家伙真够大方,不但肯把工作上那一套倾囊传授给你,连吃喝玩乐的玩意儿也全都教给了你。”

“成浩是个好老师,”秦可儿话语里不乏赞赏意味,“记得当初刚到他身边学习,他问我除学习工作之外还有什么特长,我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告诉我,至少要培养一种特长出来,虽然不靠这个吃饭,但关键的时候或许用得上。”

“所以你就向他学打球?”

“不仅仅学这一样,”秦可儿想起往事,忍俊不禁,“我当时想,学一样也是学,学两样也是学,一客不烦二主,干脆天天跟在他身后,他做什么我就学什么,结果有一段时间,他天天佳人有约,却没办法单独赴约,惹得他烦死了,于是急急忙忙把一切传授给我,才把我这个大灯泡给打发了。”

两个人一边说笑着,一边来到餐桌旁坐下,杜惜若的私人助理已经为她们点好早餐。在泡着柠檬的水盅里洗干净手后,秦可儿接过侍应生递上的热毛巾正擦拭手上的水滴,突然听见杜惜若轻轻说了一声:“真可惜!”可儿不解,微微扬眉作询问状。

杜惜若斯条慢理的往一片薄面包上抹着草莓酱,“曾经有一段时间,我见你们形影不离,以为你们俩能成事,白高兴了一场。”

“怎么可能,”可儿失声笑:“成浩是个骄傲的人,喜欢他的女人很多,他不会对一个已经有心上人的女人感兴趣。”

“哦,”杜惜若瞟了可儿一眼,眼角上挑,似笑非笑:“你回国也将近两年了,怎么就没有去和你的心上人见上一面,不想他吗?”

“想,非常的想。”可儿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拿起刀叉,突然没有了吃早餐的胃口,又放下刀叉,低声说:“可是,还没到时候。”她一生中最大的两个愿望,一是让姥姥和妈妈过上安逸幸福的生活;二是以平等的地位身份回到杨帆身边,共渡一生。第一个愿望已经实现,半年前,她在深圳买了一套房子,把姥姥和妈妈一起接过来,一家人总算团聚;第二个愿望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她不敢轻易尝试。“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这样的悲剧我已经历过一次,没有真正做到平起平坐之前,即使回到他的身边,也不过是把曾经的悲剧重演一遍。”

“差不多是时候了。”

秦可儿抬眼看向杜惜若。

“你的能力远比我所预料的出色,我原本计划需要三年时间才能达到的目标,你只用了两年都不到的时间,股权受让书我签过字了,应该已经快递到你的秘书手中。”杜惜若隔着桌子向她伸出手,“你现在是承邺公司正式的第二大股东,来,和我这个超级大bo”s握个手。”

可儿被逗得笑起来,伸手和杜惜若的手握了一下,诚挚说:“谢谢。”杜惜若说得没错,的确差不多是时候了。

“不用谢,你应得的回报,现在关键问题是——”杜惜若拿起餐巾轻拭一下唇角,“你肯定对方的心和你一样,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儿侧过头望向球场,餐桌设在露台上,居高临下,诺大一个球场尽收眼底,南国的气侯一向四季不分明,虽然已过中秋,高尔夫球场依然绿萌碧树环掩,晨曦清澈的阳光照在延绵草地上,草尖点缀着的露珠晶莹闪烁,她默默看了一会儿,问:“可以问一点你的私事吗?”

杜惜若爽快答应:“撇去工作上的关系,我们是朋友,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可儿小心斟酌词句:“你和耿先生在一起多年,生儿育女,却不肯和他结婚,是因为他曾经离开过你,你至今不肯原谅他吗?”

“不,当然不是,”杜惜若大笑,“结婚多麻烦呀,万一哪天不合了,还要离婚,我怕麻烦,觉得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可儿摇头叹气:“还没有结婚,你倒先想到离婚了,以你们的感情,这种可能性似乎很小吧?”

“世事无绝对,比如我,”杜惜若指一指自己,“许多年前离开香港时,曾说永远不再踏足这座城市,当时的心情何等决绝,可今天却在香港的土地上和你一起吃早餐聊天,我连自己的改变都把握不了,怎么能确定得了别人就永远不变呢?”

“说到底,还是不够信任。”可儿一语中的。

杜惜若慢慢敛去笑容,淡淡说:“可儿,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相信自己永远多过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深爱的人。”

可儿默然,是的,她很爱杨帆,但她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到爱人手中,不会把未来的一生寄托在爱人的情义上。

“我曾经很爱耿绍昀,爱到可以为他付出生命,”杜惜若显得有点伤感,声音轻缓,“也曾有过待嫁女儿心,满心欢喜的准备婚事,我们结婚前一天,突然发生许多变故,我们分开了一段时间,我怀着笑笑等他来找我,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他来到,却又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伤心之下,我把自己嫁给了沈嘉恒,这件婚事曾经轰动一时,你应该知道的吧?”

可儿点头:“你们都是公众人物,当年我还在报纸上看过你们结婚的照片,只是不知道有这样的内幕。”

“这一嫁铸成了大错,我害了自己的父亲,也把自己和笑笑推进了深渊,那个时候我大概还是爱着耿绍昀的,苦难之中,我首先想到的人是他,我一直相信他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回来把我们母子带出深渊,结果——”

“他放弃了你们?”

“该怎么说呢,”杜惜若的笑容微涩,“他最后是回来了,可惜,已经太晚,绝望到极点,我终于下定决心永远不再等他,自己从深渊里爬了出来,一边爬一边想明白了许多事;后来又波波折折经历了很多,我伤害过他,也利用过他,本以为他会第三次放弃我,也打算好让他永远的放弃,这一次,他却一直守在我身边,再也没有离开;可是我变了,那种纯而又纯的感情,真而又真的爱恋,我找不回来了,我想我失去了真心实意爱一个人的能力。”

长久的沉寂后,可儿轻声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在一起?”

杜惜若摊一摊手,笑着说:“你看,我从生理上到心理上,都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我有洁癖,接受不了其他男人,笑笑和开心也需要父亲,而且,当年发生的许多事情,并不仅仅缘于他的放弃,有一大部份原因是我自己的任性和无知所造成,人生还有漫长的几十年,总是活在寂寞怨恨中,还不如不活,所以我们又在一起了,只是,没有可能回到从前了。”

杨帆,可心默念着这个名字,心底焦灼如同火烧一般,她也曾放弃了他,放弃了他们的孩子,他是否会等了又等,等到绝望,从此她再也找不回他?

“可儿,”杜惜若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百般猜测,不如早点去找他,毕竟答案不取决于你,而在他那里。”

可儿问:“你信得过我?”一个是承邺的总经理,一个是博锐实际上主事的副总经理,两家是直接竞争对手,按理应该避嫌。

杜惜若笑一笑:“我早就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是个聪明人,做事自然有分寸。”

可儿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也没必要说什么,杜惜若之所以欣赏信任她,除去能力因素,更因为她的理智,她永远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女人可以爱一个男人,也可以适当的示弱撒娇,以满足一下男人的自尊心;但是,绝不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完全放弃自己,没有了自我,有什么资格谈爱,自己尚且不懂自爱,凭什么让别人来爱自己?杜惜若是这样的女人,秦可儿也是这样的女人,在某一方面她们惊人的相似。

下午有一个重要会议,吃过早餐,可儿便匆匆赶回深圳,总经理特别助理高涵和秘书朱成碧到罗湖口岸来接她。坐上车后,高涵开始向可儿汇报一些工作上的事,她倚靠在后座上,微闭着眼养神。看似并没怎么认真听,高涵和朱成碧却很清楚这位上司,实际上他们所汇报每一个字都听入了她的耳中。

当高涵提到博锐企业邀约商谈价格联盟的事时,可儿突然睁开眼,问:“负责谈判的人是谁?”

“博悦公司负责市场的副总经理杨帆。”

可儿略略思索,吩咐:“通知博锐,要求换成总经理负责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