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酒已尽,他手中盏摔落水池,徒留月影婆娑。
李贤此刻束手就擒也没有任何作用。
入喉烈酒苦涩无端,已知痛苦却还要作饮。
她脖颈一紧,低沉的声音骤然从耳边响起。
“你看清楚我是谁?”
紧接着,眼上的覆盖物被人扯下。
她顿时僵住。
不是张良,而是李贤!
时间凝固十来秒。
这十来秒,只有水流潺潺。
她完全感觉不到温泉水是温暖舒适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慌乱。
许栀连退两步又两步,直到她后腰抵在池子边上,咯得她生疼。
他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她,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没有任何偏移。
醴泉宫仿若不是为嬴荷华而布置,反而是为他所设。
李贤先她一步开口。
“公主这是何意?”
他朝她展了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抬起左手,修长的指节绕了三匝右手的束带。
许栀没地方再退,经由方才那一惊吓,她推过去的水浪击打太大。
她是要好好与他讲正经事,但此情此景,这种境况,只有前所未有的心慌。
尤其是她的余光不甚瞟到他,边缘处的水线她及腰,但他不是。
不知道李贤他武功这么高,怎么被人制服,还绑在水中。
她拼命用余光寻找哪里有台阶可以上去。
最终发现朦胧白雾之中的缺口。
李贤解开了绳子也不着急从温泉中离开。
他对她的举止,恰如她对张良,有这种机会,焉能放过?何况,在外人看来,这还是她要求的……
“你还不上去,你想干什么?”许栀侧过头干脆闭上眼睛。
他的轮廓从月色与波光粼粼之中包容,格外蛊惑人心,他笑笑,“臣倒是想知道,公主想干什么?臣方从狱中出来,你便命人将臣带至此处?”
他尚且保持好言好语。
“我本是要见张垣。不曾想张垣不在,我便……”
“便以为我是张良?公主这样将臣置于随意玩弄之状,可是觉得心满意足?”
他的音量不大不小,说着,声音伴随着水哗地一声。
李贤两步就过来了。
许栀倏然感到了一种极强的压迫。
他之前一句话不说,又站得很远,还隔着雾,直裾袍上不系革带而结银灰丝绦,这完全不像他平日的样子。
但此刻,他完完全全地告诉她,就算换了衣服,也改不了气质。
好像笼罩在他身上不是白雾,贴在肩侧的几绺发也隐匿了清醒,干净无暇的外表之下是黑暗深渊。
许栀与李贤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如果不是她警惕着用上自己的身份去压一头他,她很容易‘原形毕露’。
比如当下,她更没办法维持自己的面子与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