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游侠,我哪有那个本事时刻盯着他。”
李贤看着前方的落日,许栀的字句里都在有意匡扶他,像她所说的什么:要做正确的事。
不过从很早很早以前他就不是个为人正派的正直作风。
而现在,他更是连他父亲也算计了进去。
李斯的书信一烧,他在韩地也就没有掣肘,加上他又改写了咸阳的来信,韩非自秦国决定先灭韩开始,状况就一直不好。李贤没想到,他只不过添油加醋地多写了几个词汇,他父亲就急忙回了咸阳。
这行事,倒是让他有些看不懂自己的父亲了。
李斯从来也没有因为一个人而抛弃自己政务的先例。何况这个人还是最能威胁到他地位的韩非。上辈子的情况来看,纵然他父亲对韩非再惺惺相惜,再不想杀他,但为了仕途与秦王,他也是下了狠手。
纵然今生许栀的出现令事情发生了一些改变,但他父亲的行为倒是令李贤也感到十分意外。
咸阳的寒秋比新郑多添了些西风的凛冽。
李斯来到岳林宫前,他将官帽拿在手中,手里提着一个青黑色的小罐,伫立在桂花树下。
“韩非。”
“韩非?”
李斯喊了几声,半晌,里面才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韩非没有怨怼,眼睛里只是死水一样的平静。他胸中激荡的所有希望在李斯来到他的面前时,顷刻化为乌有。
寿星之次,从黯淡渐至无光。
韩,已亡。
李斯推开门的一瞬间,鼻子里就灌满了一股很浓的药味。
韩非半束着发,面若枯槁,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
更多的令李斯震撼的是一地墨色。
韩非的身旁散落着竹简、布帛、甚至连他的衣衫上也写了满了的字。
全是所书思量的韩为何亡?
——韩国信奉权术,将韩国部族原本忠义的底色涂上一层虚伪的外壳,这层壳短暂地令它获得了生命,却又如迅速被戳破的泡沫。秦国的袭击,无外乎是像是将韩国拔出这种虚幻的权术强盛。譬如脱离了极寒之处的冰鲜瓜果,冰镇时保持着它的新鲜,一旦脱离了冰窖,只会加速瓜果的腐烂。
韩国所生的本就不是寒冰的底色,它要的不是极寒的权术,而是阳光与水源。但很可惜,处于大国倾轧之下的小国哪能有这样的机会,它自己也无法去获得这些阳光。
就像是一个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
李斯终于捡完韩非身边全部的书稿,把它们装进竹兜。
他走到他的面前,把手里的青罐放在案上。
韩非自顾自地低语道:“无论多么高明的权术……只要脱离了自身实力,就会像是虚伪而光鲜的外在……实则不堪一击,走向的结局也只如跳梁小丑……李斯,这很可笑对吧?……可这就是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