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对手，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狡猾和强大，想要将其剿灭，并非那么容易。而且，即便是黄某不说，诸位将军心中也应该明白，所谓的替太子复仇之事，这其中隐藏着太多的蹊跷。”

“之前，黄某觉得我等能赢，真相如何也就显得不重要。可如今，若是当真选择和枫月城硬碰，死磕到底，或许会有变故发生。”

“在蜀国周围，盘踞着的，可都是豺狼虎豹！”黄忠压低声音，说道。

这番话从其口中说出来，整个大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尤其是那些中层将领，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黄老将军太敢说了！

也不知道两位将军是否会因此发怒？

一个念头从这些人的脑海中闪过，这些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关羽和张飞身上。

最终的结果如何，还是得看这两位的态度才是。

关羽和张飞没有说话，冷着一张脸，整个大厅中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

“黄老将军，我等兄弟二人乏了，大家且散了吧。至于是否还要征讨枫月城，决定权不在我们兄弟二人，而在于大哥，在于蜀王。”

“大哥是君，我等是臣，为臣者，为将者，当奉上命，遵令行事，至于其他，则不是关某需要考究的事情。”

关羽压低声音，言道。

一句话说出，同时也将关羽和张飞的态度表明。

他们真的看不到这满是疑点的“真相”吗？

难道真不知道这所谓的真凶，有假吗？

可即便是看透了，又能如何？

痛苦的是我们这些做将军，做臣子的吗？

不是！

是大哥！

初闻阿斗身死的消息之时，大哥才是最为难过的，整日以泪洗脸，茶饭不思，明明已经精神不振，可每当早朝还要强打起精神，戴上坚强的面具，戴上王者的威严，坐在王座之上，俯瞰下方臣子。

为了蜀国的利益，他即便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死有蹊跷，不是自己所听到的那样，可他依旧要装出一副自己毫不知情的样子，将这口黑锅盖在枫月城上。

因为，他别无选择。

在身为人父的同时，他更是蜀国的君！是蜀国百姓的王！

身为王，他要做的是替整个蜀国考虑，是为整个蜀国谋利益！

而这种利益，就是踏平枫月城，吞下枫月城，将枫月城吞并，成为蜀国的一部分。

让蜀国能够借此机会，直接成为一流势力！

身为一个王，看似手握重权，无所不能。

但实际上，却也受到了层层束缚，被世俗中的种种束缚，被王公大臣的利益所束缚，被武将的军功所束缚。

蜀国内，世家大族想要得到更多的权力和利益，就需要蜀国对外扩张，对外侵略。

军官阶层想要向上爬，就需要累积战功。

可论及累积战功，还有什么是比掀起一场战争更容易呢？

所以……

这场对枫月城的战斗，是蜀国上下的一致利益所发动的。

自家大哥，到最后也就只是那个拍板定案的人罢了！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步田地，旁人有错没错，关某不知，但我家兄长，定是没错！

为了蜀国，为了这场战争，为了将士，为了一路走来的同袍，兄长已经付出了太多，放弃了太多了！

……

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关云长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心情平复，让自己的内心显得更为平和。

可即便是他已经在极力稳定自己的内心，依旧觉得自己的心隐隐作痛。

大哥，太苦了……

全天下人都可以说大哥的不是，可唯独我们不行！

因为大哥做的，都是为了我们！

关羽的眼眸中，点点精光迸发出来，盯着正前方还准备说些什么的黄忠，伸手将青龙偃月刀握在手中，冷哼一声：“黄老将军，关某还要巡查军营，恕不奉陪！”

“关……”

黄忠皱眉，唤了一声，想要将关羽叫住，不过话刚说出来，便瞧见关羽提着大刀，撩开门帘，转身走了出去。

整个大厅内，此刻又归于寂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

一旁，黝黑的脸上泛着一丝惨白，张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起身，将一旁的丈八蛇矛拿起，叹了口气，走到黄忠身旁，伸手在黄忠的肩膀上拍了拍，平日的粗犷大汉此刻竟然难得的显露一丝柔情。

“黄老将军，俺知道你心中想的是什么，甚至俺也产生过和你一样的想法。撤军，对于整个军营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是唯一的退路。”

“可老将军也要知道二哥和大哥的难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的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

“一旦退兵，蜀国首先就会成为笑料，自认软弱。一旦你自己变得软弱之后，将军觉得周边的那些家伙儿还会坐看你孱弱吗？他们是否会像恶狼一般扑上来？”

“单以枫月城而论，我等一旦退兵，他们必当长驱直入，冲入蜀国之内。”

“我等，没有退路。唯有一战！”

张飞言道，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没有丝毫做作，完全将自己的真情实感流露出来。

他知道黄忠的顾虑，甚至知道绝大多数将领的顾虑。

枫月城，很强！

仅仅只是正面的交锋，便让蜀国惨败，更让蜀国士气受挫！

但，这也只是暂时！

只要自己坚持，只要自己等人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能够从这种困境之中走出来！

这一点，张飞坚信！

这番话落到黄忠耳中，黄忠满脸苦涩，盯着面前的张飞，苦笑着摇头。

“张将军理解错了，黄某想说的，并非是退兵，而是告诫。如今的局面，张将军能看懂，关将军能看到，马超将军也能看懂，为何会觉得黄某看不懂？”

“黄忠虽老，但双目清明，尚能拉弓，尚能射敌！”

一句话说出来，张飞愣了。

瞪大眼睛盯着黄忠。

不是……

黄老爷子，你说了那么多，不是为了让我等撤军？

那你这般说的目的是什么？

你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张飞盯着黄忠，初次有些一丝迷惑和不解。

黄忠没说话，只是苦笑。

他可从来都没提过“撤兵”两个字，之前的那番话，也仅仅只是为了给关羽分析如今的局势而已。

谁能想到，那位关将军和张飞都会错意，认为自己是在让他们逃？

黄某人一生征战于沙场，何惧死哉？

又岂能逃跑？

只是，这般言语从他们二人的口中说出，自当是这二人心中已经有了一丝畏惧，认为自己不如人，在心底深处曾想过要撤兵的事情。

不论这两位将军是否承认，他们误以为的，或许就是他们心中最深层次的想法。

一想到这里，黄忠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老将军究竟何意？”张飞盯着黄忠，问道。

黄忠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言道：“黄岩曾在军营之外看到阎罗殿的人存在，黄某在想，这一切是否和阎罗殿有关？”

“毕竟，大魏和冀州之间的战斗，就是由阎罗殿的人一手挑拨起来的。若是我等的战事之中，也有阎罗殿的身影，或许有些东西我们就不得不深思一下了。”

“蜀国和枫月城开战，阎罗殿的人是否会趁虚而入，鸠占鹊巢？毕竟，这般之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阎罗殿的为人，黄某不说，各位将军心中也自当清楚。我方才说那么多，只是点明阎罗殿的存在罢了。”

黄忠出声，无奈地摇头叹气。

在将这个消息说出来之后，转身扭头，走了出去，离开了这座大厅。

来到大厅之外，黄忠抬头，仰面看向苍穹，望着满天繁星，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这一战，蜀国能胜吗？

喃喃之中，黄忠喃喃低语一声，却不曾察觉，自己在说出这番话之后，身旁却是忽然多出了一人。

“老将军在担忧吗？”一阵轻语声响起。

黄忠回首，紧接着便看见一位身穿长衫的男子站在自己身旁，扶手而立，脸上长着饱经风霜的皱纹。

此人乃是蜀国的谋士，蒋琬！

也是如今蜀国之中，除却丞相徐庶之外，仅有的三位二品谋士之一。

这一次的战斗，便是由他来负责。

“蒋大人。”听到这阵声音，黄忠一惊，回头看见蒋琬，急忙拱手，言道。

蒋琬还礼，道：“方才琬去处理一些紧要的事情，不曾在中军大帐中议事，不知帐中发生了何事？竟让老将军这般颓废？”

闻言，黄忠看了眼蒋琬，却是没有说话。

这位蒋琬的名号，黄忠自然是听过。

只是，蜀国之中，看似一团和气，可私底下，文臣武将之间的隔阂却是挺大的。

整个蜀国之中，唯一能够震得住武将的文臣，有且仅有当今的蜀国丞相，徐庶。

可让很多人想不通的事情是，征战枫月城这般重大的事情，蜀王居然没有让徐庶出面，而是找了蒋琬这个谋士作为军师，随军参谋。

虽然是军师，可这位军师在军中却不怎么受待见。

原因很简单，这位之前是义子刘封的拥护者，在当年立太子的时候，立贤还是立长的时候，这位蒋大人选择的是立贤，认为刘禅的才德比不上刘封，太子之位应由刘封继承。

这件事在当时的蜀国之中还闹得沸沸扬扬，亏得是徐庶出面，方才将其保下。

作为刘禅坚定拥护者的将军，又怎么可能会给蒋琬好脸色看呢？

这些日子以来的中军议事，关羽和张飞总是会有意或者无意的将这位军师支开。

当然，也不仅仅只是蒋琬，作为名义上指挥者之一的刘封，待遇也没比那位蒋大人好多少，权力基本上都已经被架空了。

而今日，在战场之中，借助军阵和八位将军之力，将刘元困住之人，也恰好是这位蒋大人。